第十五章

“喝杯茶?还是来点儿白兰地?”约里克问,“告诉你们,现在只不过是我的过敏症又开始捣乱了。不然的话,从这件事发生至今,我一滴眼泪都不会流。我不否认,当门打开,你突然走进来拥抱我,给我讲你所做的事情时,唔,有一刹那我的情感战胜了自己,但是现在我已经好了。你还记得哈瓦,对吗?坐在我左边的是斯鲁利克,他是我的接班人,基布兹的新任书记。是个被埋没了的圣人。如果给我十个像他这样的人,我就能改变整个世界。”

“很高兴见到你,斯鲁利克。请别站起来了。我已经不再是个二十一岁的年轻人了。相信我,在我的记忆里,这可是约里克·利夫希茨头一次夸一个人。至于你,哈瓦,我无法用言语表达什么。我在脑子里拥抱你,对于你的勇气,我钦佩不已。”

“哈瓦,如果我的要求不过分的话,请给艾希科尔倒杯浓茶。别管他说些什么。给我们的好朋友斯鲁利克也来一点儿。还有丽蒙娜和阿扎赖亚。我就不要了。如果丽蒙娜能为我倒一小口白兰地,我就喝点那个也行。”

“亲爱的朋友们,”总理说道,尽管他蜷缩在基布兹一把窄小的椅子里,却仍保持着领袖的风度。他身高体阔,重得像座山,臃肿的身躯显得鼓鼓囊囊的,一团团的赘肉悬垂着,皮肤也一块块地松弛着,整个人就像一堵由于滑坡而坍塌了一半的山崖。“我想让你们知道,最近这两天,你们所经历的事始终困扰着我。仅仅是想到你们就会让我觉得心痛,我的脑袋里就像有一罐蝎子在爬。从我听到坏消息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焦虑不安。”

“谢谢你。”哈瓦在厨房里说道。她正在那儿忙着把她最好的瓷器摆在一个托盘上,把切成四份的柑橘在一个盘子里摆成菊花的图案,取出她那花哨的纸餐巾,并把一张干净的白色桌布交给丽蒙娜。“你能劳驾来看我们,真是太好了。”

“噢,你别感谢我,哈瓦。我真希望我能带着好消息来,而不只是来慰问一下而已。现在,我的好朋友们,也许你们该给我详细讲讲了。你们是不是说那个男孩子连招呼都没给你们打就走了?唔,应该说是一个shayne mayse[10]。你们意第绪语中管小孩子叫小tsuris[11],管大孩子叫大tsuris。哈瓦,请别给我倒茶,也别倒什么别的东西。从那以后你们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吗?唔,好一个自命不凡的年轻人!如果约里克能原谅我这么说的话。就算他不原谅我,我也要说这孩子是一个自命不凡的人的儿子。只有上帝知道是什么驱使他去做那么疯狂的事。现在,你们为什么不从头给我讲讲发生了什么事呢?”

“我的儿子失踪了。”约里克说,他紧咬牙关,那神情就像一个人试图徒手折弯一根铁条一样,“这该怪我。”

“约里克,请别这样,”斯鲁利克小心翼翼地插话道,“干吗说这些只会给你带来更多痛苦的话呢?”

“他说得对,”艾希科尔说,“我们别再说傻话了。约里克,不要再陀思妥耶夫斯基了。这没什么好处。我相信,你已经采取了所有的必要措施。让我们再等两天,看看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我已亲自联系了一两个处在恰当位置上的人,并明确告诉他们,对待这件事要像对待我的或是他们的亲生儿子的事一样。我还跪在新闻界那些小流氓的面前,请他们加以控制,不要在报纸头版上大肆宣扬这件事。也许他们会良心发现,把这件事搁在一边,直到那个孩子——你说他叫什么名字来着?——安全地回到家,一切都高高兴兴地结束。”

“谢谢你。”约里克说。

“他叫约拿单。”哈瓦迅速地插了一句,“你一直是个好人,不像我所认识的某些人。”

“这句话,”艾希科尔开玩笑说,“我不介意你把它写成文字。”

哈瓦端来托盘,丽蒙娜帮她在四方桌上摆点心。看着哈瓦像个家庭主妇般瞎忙活的样子,斯鲁利克觉得有些想笑,但他忍住了。哈瓦问客人们:是要茶还是要咖啡?是要糖块还是要糖精?是要牛奶还是要柠檬?要小甜饼、柑橘、柑橘葡萄柚色拉,还是家里做的奶油蛋糕?一只绿头苍蝇不停地撞击着窗棂。透过窗棂,在阳光沐浴之下的是一个深绿色的白天。

约里克的目光移开了,落在了离他只有一臂之遥的矮书架上那台又旧又笨重的棕色收音机上。他建议他们听听整点新闻。可是,等到收音机预热好之后,新闻已经快播完了。埃及总统纳赛尔在阿斯旺的一次演讲中嘲笑犹太复国主义者建立侏儒国家的妄想。反对派领导人贝京[12]再一次谴责政府实行绥靖政策、在阿拉伯人面前含垢忍辱,并呼吁建立一个有强烈爱国心的政府来代替现任政府。天气情况:持续晴天,加利利可能有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