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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眼里,“普通孩子”变成吐露蔑视的词语。最好长大变成一条野狗,最好成为瘸子,要么就是成为一个智力迟钝的孩子,甚至最好成为姑娘,只要别像他们那样成为“普通孩子”,只要我可以继续“如此特殊”,或“确实不同一般!”

于是从三四岁时起,倘若不是比这更早的话,我已经进入了独角戏。永不停息的表演,一个孤独的舞台明星,不断被强迫着去做即兴表演,去吸引、刺激、震撼并取悦他的观众。我不得不把早上的演出搬到晚上。比如说,一个安息日早晨,我们去钱塞勒大街和先知街的交界处拜访玛拉和斯塔施克·鲁德尼基。路上,他们提醒我绝对不能忘记斯塔施克叔叔和玛拉阿姨没有孩子,他们为此非常伤心,因此我不许问他们何时生小宝宝。总之我必须好好表现。叔叔和阿姨已经对我评价很高了,因此我不许做任何、任何有损我在他们心目中形象的事。

玛拉阿姨和斯塔施克叔叔的确没有小孩,但是他们确确实实有两只浑圆、慵懒、长着蓝蓝眼睛的波斯猫,叫肖邦和叔本华(我们在去钱塞勒大街的路上,他们给我描绘出两幅微型素描,妈妈描绘肖邦,爸爸描绘叔本华)。多数时间,两只猫一起卧在沙发上或坐垫上睡觉,像一对冬眠中的北极熊。在黑色钢琴上边的一角,挂着一只鸟笼,里面是只老鸟,毛都脱了,病恹恹的,还瞎了一只眼。鸟喙总是半张着,好像是渴了。玛拉和斯塔施克有时管它叫阿尔玛,有时叫米拉贝拉。也在这只笼子里,玛拉阿姨还放进另一只鸟以缓解它的孤独,它用一只上了颜色的松果做成,木棍儿做腿,一条深红色的薄木片做喙。这只新鸟的翅膀是真羽毛,那是从阿尔玛—米拉贝拉的翅膀上掉下来或者拔下来的。羽毛呈现出青绿与深紫相间的颜色。

斯塔施克叔叔坐在那里抽烟。他的一条眉毛,左边那条,总是上挑,好像在表达一丝疑惑:真是这样吗?是不是有些过分?他的一颗门牙掉了,使他看上去像街上的野孩子。妈妈几乎一言不发。玛拉阿姨是个金发女郎,她把头发梳成两条辫子,时而优雅地垂落到肩膀,时而像花冠一样盘在头顶。她给我父母泡茶,并端来一些苹果蛋糕。削苹果时,她能让果皮成螺旋状环绕果身,像根电话软线。斯塔施克和玛拉一度梦想当农民。他们在一个基布兹里住了两三年,接着又在另一个合作农场住了两年,直至证明玛拉阿姨对多数野生植物过敏,而斯塔施克叔叔对阳光过敏(或者,如他所说,太阳本身对他过敏)。因此现在斯塔施克在邮政总局当职员,而玛拉阿姨在周日、周二和周四给一个著名的牙医当助手。当她给我们端来苹果蛋糕时,父亲忍不住用平日调侃的方式赞美她:

“玛拉玛拉爱烘烤/最最香甜的蛋糕,/我一向喜欢/你把香 茶泡。”

妈妈说:

“阿里耶,够了。”

至于我,我只要像个大孩子似的吃完一大块蛋糕,玛拉阿姨就会对我加以特别款待:家制樱桃水。她自制的樱桃水缺乏气泡(显然苏打水敞着盖放的时间太长了),作为弥补,里面放了太多果子露,几乎甜得让人无法忍受。

于是我彬彬有礼地把蛋糕吃得精光(味道不赖),吃的时候很小心,没有张嘴,举止得体,用叉子吃,没有用我的脏手抓,已经注意到有沾上污渍、撒下碎屑以及把嘴塞得鼓鼓囊囊等诸多危险,用叉子叉起每块蛋糕,极其小心地穿过空中,好像考虑到敌机可能在我把货物从盘子送到嘴里时前来拦截。我优雅地咀嚼,闭紧嘴巴,慎重地把蛋糕咽进肚中,没舔嘴唇。在这过程中,我赢得了鲁德尼基夫妇羡慕的目光和父母的骄傲,他们紧盯着我的空军制服。最后我也赢得了那承诺过的奖品:家制樱桃水,缺少气泡,却加了太多的果子露。

确实放了太多的果子露,让人的确没法喝。我一口也喝不下去。连抿一口也不行。味道甚至比妈妈的胡椒咖啡还要糟糕。它黏糊糊的,像止咳药水,令人作呕。

我把悲苦之杯放到嘴边,佯装在喝。当玛拉阿姨,还有其他的观众看着我,渴望听我说些什么时,我忙不迭地发誓(用爸爸的话和爸爸的腔调),她的两件作品,苹果蛋糕和果子露饮料,“真是太棒了”。

玛拉阿姨脸上一亮:

“还有呢!多的是!我再给你倒一杯!我弄了一罐呢!”

而我的父母,他们以一种无言的骄傲看着我。在心灵的耳朵里,我能听见他们在喝彩,我自己心灵的腰身,向欣赏我的观众鞠躬。

可接下来怎么办呢?首先要赢得一些时间,我必须分散他们的注意力。我必须要发表一些言论,一些不是我这个年龄的人能说的东西,一些他们所喜欢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