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4/5页)

“在生活中这样美味的东西需要一点一点地品尝。”

使用“在生活中”这一短语对我特别有帮助:皮提亚注又开始说话了。大自然本身那纯净清晰的声音似乎出自我口。一点一点地品尝生活。缓慢,深思熟虑。

就这样,我设法用一个热情洋溢的句子分散了他们的注意力。因此他们没留意我还没有喝那“木工胶”。与此同时,他们依然在发呆时,恐惧之杯放在我身边的地板上,因为生活定要一点一点品尝。

而我呢,则陷入了沉思,双手托腮,胳膊肘放在膝盖上,分明代表思想者塑像的一副姿势,他们给我看过收入百科全书中的原作照片。过了一会儿,他们不再关注我,这或是因为当我的灵魂向着更高的层面飘移时,总盯着我看分明不太合适,或是因为又来了一些客人,就难民船、自我克制的政策以及最高行政长官等问题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我抓住机会,悄悄溜进门厅,手上拿着我的毒杯,把它举到一只波斯猫的鼻子下,是作曲家还是哲学家,我不确定。这只丰满的小北极熊闻了闻,身子向后一退,愤怒地喵了一声,抽动一下胡须,不,谢谢,无论如何也不要,随即摆出讨厌的架势退回了厨房。至于它的伙伴,那个肥胖的家伙在我举杯时甚至没劳大驾睁开眼睛,只是耸耸鼻子,好像在说真的不要,向我抖抖粉红色的耳朵,好像在驱赶一只苍蝇。

我可以,比如说,把这有毒的饮料一股脑倒进那只瞎眼秃顶的阿尔玛—米拉贝拉和长翅膀松果所共享的那只鸟笼的水碗里?我掂量来掂量去:松果一定会告发我,而喜林芋即使遭受严刑逼供,也不会出卖我。因此我毋宁选择植物,而不选择那对鸟。(它们,像玛拉阿姨和斯塔施克叔叔一样没儿没女,因此千万不要问它们打算什么时候下蛋。)

过了一会儿,玛拉阿姨注意到了我的空杯子。首先显而易见的是,我喜欢她的饮料确实使她真的真的非常高兴。我冲她微微一笑,像大人一样说:“玛拉阿姨,谢谢您,它确实挺好的。”她既没有问,也没有得到确认,就又把我的杯子灌满,提醒我记住不止这些,她做了满满一罐,她的樱桃水可能没有像真正的樱桃水那样嘶嘶冒泡,但却像巧克力一样甜,对吧?

我表示同意,再次对她表示感谢,决定再次等待时机,而后我又在别人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偷偷摸摸溜走,像个地下战士去往英国人的防御雷达装置,去毒害他们的另一棵植物,一棵仙人掌。

但是在那一瞬间,我感到一种强有力的冲动,像忍不住打喷嚏一样,像你在班上爆发出无法抑制的大笑,想站出来当众宣布他们的饮料非常恶心,连他们家的猫和他们家的鸟儿都觉得讨厌,我把它全倒进了花盆里,现在他们的植物快死了。

遭受惩罚,像个男子汉那样接受惩罚。无怨无悔。

当然我不会这么做,迷倒他们的愿望远远胜过使他们大吃一惊的冲动。我是个神圣的拉比,而不是成吉思汗。

在回家的路上,妈妈直视我的双眼,脸上挂着阴谋家似的微笑说:

“别以为我没有看见。我都看见了。”

我呢,一副无辜、纯洁的样子,然而罪恶的心在胸膛里像只受惊的小兔子咚咚作响,我说:

“都看见了?看见什么了?”

“我看见你烦得不行。可是你设法不表现出来,让我感到很高兴。”

爸爸说:

“孩子今天确实表现不错,可他毕竟得到了奖赏,他得到一块蛋糕,两杯樱桃水,他一直管我们要樱桃水,可我们从来没给他买过,因为谁知道小亭子里的杯子是不是干净呢?”

妈妈:

“我确实不知道你是不是真喜欢那饮料,但是我注意到你把它都给喝光了,所以不会惹玛拉阿姨生气,我们为你骄傲。”

“你妈妈,”父亲说,“可以洞察你的心。换句话说,她不仅一下子就可以了解你的言行,而且也了解你不为人所知的所思所想。然而,夜以继日和一个洞察你心灵的人生活在一起不那么容易。”

“玛拉阿姨给你倒第二杯时,”妈妈接着说,“我注意到你谢了她,并把饮料喝光,为的是让她高兴。我想让你知道,像你这个年龄能够这样善解人意的孩子并不多见,实际上在成年人当中也不多见。”

那一刻我几乎要承认,受表扬的应该是鲁德尼基家的植物,而不是我,因为是它们喝的糖浆调制品。

但是我怎能撕去她刚刚别在我胸前的奖章呢?我怎能使父母受到不应有的伤害?我刚刚从母亲那里学到,倘若你必须在说谎与伤害他人情感之间做出选择的话,你与其选择事实不如选择感觉。究竟是让人高兴还是揭露真相,究竟是不引起痛苦还是不要说谎,面对这种抉择,你应该总是与其诚实,毋宁慷慨。这样做,你自己就会高于芸芸众生,赢得大家赞声一片:一个与众不同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