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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实际上是个非常省事的孩子,听话,勤奋,在不知不觉支持着约定俗成的社会秩序。(我和妈妈服从父亲,父亲在约瑟夫伯伯的脚下膜拜,约瑟夫伯伯尽管激烈反对,但轮流服从本—古里安和“认可的社会公共机构”注。)除此之外,我在不知疲倦地探索从大人们,我父母及他们的客人、姑姑阿姨婶子大妈们、邻居和熟人们那里得到的谀美之词。

然而,在家庭所上演的全部剧目中,最受欢迎的便是一出情节固定的喜剧,围绕一场过失展开,相随的便是一连串的灵魂探索及相应惩罚。惩罚过后便是悔恨、悔悟、原谅、赦免部分或大部分惩罚,最终,是涕泪涟涟的宽恕和和解的场面,伴随着拥抱和彼此间的关爱。

有一天,比如,在热爱科学这一情感驱使下,我把黑胡椒粉撒进了妈妈喝的咖啡里。

妈妈抿了一小口咖啡,给呛住了,把咖啡吐到了围裙上。她双眼盈满了泪水。我后悔不已,坐在那里一声不吭,我很清楚爸爸该上场了。

爸爸扮演的是一位公正观察员的角色,小心翼翼地尝了尝妈妈的咖啡。他或许只浸湿了嘴唇,就立刻宣布他的结论。

“有人决定给你的咖啡里加佐料。我怀疑这是某位高级人物的杰作。”

沉默。我像举止无比良好的孩子,一勺接一勺地把盘子里的粥往嘴里送,用餐巾擦净嘴唇,停顿片刻,再吃上两三勺。镇静沉着,笔直地坐在那里,就像在演示一部礼仪书。今天我要把粥全部喝光,像个模范儿童,把盘子里的粥喝得干干净净。

父亲继续说,好像陷于深深的思考,好像和我们一起分享神秘化学变化的总体概要,没有看我,只是跟妈妈说话,或是在自言自语:

“这里一定是发生了一场灾难!正如大家所知,有许多混合物,由本身一点无害、有利于人类消耗的物质组成,但这种混合物有可能威胁任何品尝者的生命。谁都可以在你的咖啡里放上其他佐料。这后来呢?中毒。上医院。甚至有生命危险。”

厨房里一片死寂。好像大祸已经降临。

妈妈下意识地用手背推开毒杯。

“那么后来呢?”父亲又若有所思,加上一句,他点了几下头,仿佛他已经知道事情的大概,但是非常老练,没有说出可怕的名字。

沉默。

“我因此建议,无论搞这场恶作剧的是谁——肯定不是故意的,开了个不妥的玩笑而已——他都应该有勇气立刻站出来。这样我们都应知道我们内部是不是有这样的轻薄之人,至少我们没有包庇一个胆小鬼。人不能没有诚信和自尊。”

沉默。

轮到我了。

我站起身,用酷似父亲那大人的腔调说:

“是我干的。对不起。真是干了一件蠢事,以后再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不会了?”

“肯定不会。”

“以一个自尊男子的名誉担保?”

“以一个自尊男子的名誉担保。”

“承认,后悔,并下了保证,这三项加起来可以减轻惩罚,我们此时请你把它喝下去算了。对,现在就喝。请吧。”

“什么,喝下这杯咖啡?连同里面的黑胡椒?”

“是啊,没错儿!”

“什么,要我把它喝了?”

“请吧。”

但是刚犹犹豫豫地抿了一口,妈妈就介入了。她建议说到此为止,没有必要扩大化。孩子的胃那么不好。他现在确实从中吸取教训了。

父亲没有听到调停请求,或者是佯装没有听到。他问:

“殿下你觉得这饮料怎么样?味道像来自天国的圣餐吗?”

我皱起眉头表现出强烈的反感。表情痛苦、悔恨,流露出令人心痛的伤悲。于是父亲宣布说:

“那么,好,够了。这一次就这样了。殿下表达了他的痛悔之意。所以我们到此为止。也许我们可以借助一块巧克力来加以强调,消除不好的味道。之后,要是你愿意,我们可以坐在书桌旁,给新邮票分类。好吗?”

我们都喜欢在这场喜剧里所充当的固定角色。父亲喜欢扮演某种报复之神的角色,一味查看并惩罚恶行,某种家庭内部的耶和华,闪现愤怒的火花,发出可怕的隆隆雷声,并且心怀怜悯、有恩典、“丰盛的慈爱和诚实”。注

但是偶尔,某种当真生气的盲目浪潮冲击着他,不只是演戏似的愤怒,尤其当我做了些可能对我有危险的事情,没有任何前奏,他便给我两三个耳光。

有时,我若是玩电,或是登上高高的树枝,他甚至命令我脱下裤子,让我露出屁股(他只称之为:“臀部,请亮出来!”),而后,他会无情地用皮带打上六七下。

但是总体上说,爸爸的愤怒不是表现为迫害,而是表现为威严的彬彬有礼及冷冰冰的挖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