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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你的外公,近乎是个共产主义者。他总是习惯于把他父亲埃弗莱姆扔在那里,让他独自一人在磨坊办公室的桌旁铺上洁白的餐巾用刀叉吃饭,而他总是和工人们一起坐在烧木柴的火炉旁,和他们一起用手抓着吃黑麦面包、腌鲱鱼、一片洋葱蘸盐和带皮土豆。他们习惯于在地上铺张报纸,坐在那里吃,他们大口大口吞下伏特加酒。每次过节的前一天,父亲都会给每个工人一袋面、一瓶酒和几个卢比。他常常指着磨坊说……咳,这些都不是我的,是我们大家的。你的外公,就像席勒笔下的威廉·退尔,那位社会主义者首领,和最普通的士兵同饮一杯酒。

一定是这个原因,1919年共产党来到城里,马上就把所有的资本家和工厂主当作罪犯,爸爸的工人们打开发动机的盖子,我不记得它叫什么名字了,就是给轮子动力碾碎谷物的主要发动机,他们把他藏在里面,把他锁了进去,然后向红色领导人派了一个代表团,对他说,请好好听我们说,长官先生,我们的戈尔茨·耶弗里莫维奇·穆斯曼,你可不许碰啊,甚至连脑袋上的一根头发都不许碰!赫尔茨·穆斯曼,是我们的爹。

罗夫诺的苏维埃政权确实让你的外公当磨坊老板,他们没有难为他,相反,他们来找他,对他说了这样的话:亲爱的穆斯曼同志,请听我说,从现在开始,要是有人干活偷懒,或者是蓄意破坏,你只管把他送到我们这里,我们立刻让他靠墙毙了。你外公做的肯定截然相反,他机智灵活地从工人政府手中保护工人,同时给我们地区的红军供应全部面粉。

有一次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苏维埃长官显然征集了大量完全霉变的谷物,他惊恐万状,因为这足以让上级把他立即推到墙边: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不检查就把货收下?那么长官该怎么办才可以保全自己?深夜,他命令把所有的货物卸在爸爸的磨坊附近,命令他们凌晨五点之前将其磨成面粉。

爸爸和工人们在黑暗中甚至没有注意到谷子已经发霉,他们开始投入工作,整整忙了一夜,天亮时分,他们磨出了臭烘烘长了蛆的面粉。爸爸立刻明白他现在要对面粉负责了。他可以选择承担责任,也可以选择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指控送来霉变谷物的苏维埃长官——每种抉择都是在玩火。

他还有什么办法?把所有的罪责都归咎于他的工人?于是,他只把所有发霉生蛆的面粉扔掉,从自己的粮仓里搬出一百五十袋质量上乘的面粉,不是军用面粉,而是用于烘烤面包和哈拉注的白面,第二天早晨,他没说一句话,就把这些面粉送给了长官。长官也没说一句话,纵然在他内心深处,或许因把一切归咎于你外公而感到几分愧疚。可是他现在能怎样呢?毕竟,头头们从来也不接受任何人的解释或者致歉,他们只会把他们送到墙边枪毙。

当然长官明白爸爸给他的绝对不是臭烘烘的谷物,因此爸爸牺牲自己保全了他们二人,也保全了他的工人。

故事还没有就此了结。爸爸有个弟弟,米克海尔,米海尔,他有幸聋如上帝。我说他有幸,是因为米海尔叔叔有个恶妻拉克希尔,非常邋遢,习惯于用粗鲁沙哑的嗓子整日整夜地冲他叫骂,可他什么也听不见,他默默地冷静地生活,就像天上的月亮。

那些年米克海尔在爸爸的磨坊前来回转悠,什么事情也不做,和爷爷埃弗莱姆一起在办公室喝茶,由于这个原因,爸爸每月支付他一份还算说得过去的月薪。霉变面粉风波过去几个星期后,一天,苏维埃突然把米克海尔带走,征募他去参军。但是当天夜里,米克海尔忽然在梦中见到了自己的母亲哈娅,她在梦里对他说,快点,我的孩子,快点逃吧,因为明天他们计划将你杀害。于是他早早起来,逃离了军营,仿佛军营里着了火。但是军队很快将这个逃兵抓住,对他进行军事审判,命令他站到墙角。正像母亲在梦中所警示的那样,只是她在梦中忘记告诉他绝对不该逃跑当逃兵。

爸爸去往广场,与弟弟诀别,在广场中央,士兵们已经把子弹推上膛……突然制造霉变面粉的长官冲着将被行刑之人叫喊:告诉我,你是戈尔茨·耶弗里莫维奇的弟弟吗?你有没有可能就是埃弗莱姆之子赫尔茨的弟弟?米克海尔回答说:是啊,将军同志!长官转身朝爸爸问:他是你的兄弟吧?爸爸也说:是啊,是啊,将军同志!他是我弟弟!千真万确是我的弟弟!于是将军转身对叔叔说:咳,回家去吧!你没事了!他凑近爸爸,其他的人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他悄悄地对他说:“咳,那什么,戈尔奇·耶弗里莫维奇,你认为你是唯一知道怎样把粪土变为纯金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