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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行队伍行进了一个半小时。那既是涕泪涟涟的丧葬队列,又是闹腾腾的宴会,因为有些参加者让这幕丑闻逗得喜不自胜,一直扯着嗓子描述关于少男少女的著名笑话,或者是如何以线穿针,边喝荷兰烈酒,边发出下流的呼哧声、嘶嘶声和叫喊声。

与此同时,小新郎的勇气开始离他而去,他开始为自己的胜利感到后悔。于是乎这对年轻的小情侣,稀里糊涂,哭哭啼啼,睡不了觉,像待宰的绵羊,在人们的引领下走向临时凑起的洞房,进了洞房,已经是后半夜了,人们几乎是用力在推他们。据说,门从外面锁上。接着,婚宴人员踮着脚尖退去,在另一间屋子里度过了整个夜晚,喝茶,吃筵席上剩下来的残羹剩饭,努力互相安慰。

早晨,天晓得,母亲们可能会冲进房屋,拿着毛巾和脸盆,急迫地去查看孩子们是否在摔跤角逐中存活下来,他们给对方造成了什么损伤。

但是几天过后,人们看见夫妻俩欢快地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打着赤脚吵吵嚷嚷地一起玩耍。丈夫甚至为妻子的玩偶娃娃造了间小树屋,而他自己又玩起了水车和水道,院子里溪流、湖泊和瀑布纵横交错。

他的父母赫尔茨和萨拉·穆斯曼一直资助这对年轻人到十六岁。“凯斯特—金德”是当年意第绪语对靠父母资助的年轻人的称呼。埃弗莱姆·穆斯曼长大后,把自己对水车的热爱与对引水的热爱之情结合起来,在特洛普村开设了一家面粉厂。水车轮在流水力量的作用下旋转。他的生意从来没有红火起来,他耽于梦幻,像孩子一样天真,游手好闲,挥霍无度,喜好争论,然而从来不坚持己见。他倾向于沉迷从早晨持续到晚上的闲散谈话。哈娅—杜芭和埃弗莱姆过着穷困的生活。这位小新娘给埃弗莱姆生了三子两女。她受训做了一位助产士和家庭护士,私下里常不收穷病人一文钱。她英年早逝,死于痨病。我曾外祖母去世时年仅二十六岁。

容貌英俊的埃弗莱姆迅速娶了另一位儿童新娘,她与自己的前任一样也叫哈娅。这位新哈娅·穆斯曼很快便把丈夫与前妻生的孩子从她家中赶走。软弱的丈夫并未试图阻止她。他似乎在英勇无畏地敲开拉比家门、以《托拉》和所有法学家的名义要求完婚的那个晚上,一次性用尽了自己微薄的勇敢与果决。从鲜血滴落的那个夜晚,到生命终结,他总是显得腼腆谦逊。他逆来顺受,性情温和,总是对妻子们百依百顺,愿意听从任何违背他意志的人的话,然而与陌生人在一起时,他多年形成一个男人不可捉摸的习惯,具有深藏不露的神秘与虔诚。他的举止显示出某种裹在谦恭中的高傲,像出身乡野的创造奇迹者,抑或是俄国东正教的老圣人。

于是他的长子,我外公纳弗塔里·赫尔茨十二岁时就在罗夫诺附近的维尔克霍夫庄园里当了学徒。庄园的主人是位性情古怪的未婚女贵族,拉夫佐娃公主。在三四年间,公主发现这个简直白送上门的年轻犹太人灵活、机智、迷人而有趣,而且学到了一两手关于面粉加工的技能,因为他是在磨坊里长大的。也许他身上还有其他什么东西,在形容枯槁而无子嗣的公主心中唤起了母性情感。

于是她决定在罗夫诺边上、都宾斯卡大街尽头的墓地对面购买一块土地,盖一座磨坊。她让自己的一个侄子和继承人、工程师康斯坦丁·塞姆扬诺维奇·斯泰来斯基去管理这座磨坊,派十六岁的赫尔茨·穆斯曼做他的助手。我外公很快便显示出组织才能、圆通的交际手腕,以及令人感到亲近的移情,与人交往非常敏锐,能够猜度人们的所思所想和所求。

十七岁那年,我外公当上了磨坊真正的经理。(“于是他很快便蒙得那位公主的深深喜爱!就像故事中讲的义人约瑟在埃及那样,那个女人叫什么来着?波提乏夫人注,对不对?那位工程师斯泰来斯基,在酒醉之时把他所建造的东西亲自毁掉。他是个可怕的嗜酒狂!我依然能够记得他一边狂怒地鞭打自己的马,一边出于对不能说话的动物们的怜悯而哭号,他哭时泪珠像葡萄一样大,但仍然不住地打他的马,就像斯蒂文森一样。他拥有某种天才的火花。但是那个斯泰来斯基,他一旦发明了什么东西,就会勃然大怒,会彻底将其毁灭掉!”)

于是年轻的犹太人养成一种习惯:保养和维修机械,与携带小麦和大麦前来的农民们洽谈,支付工人工资,与商人和顾客讨价还价。这样一来,他成了类似父亲的磨坊主。然而,与他那位好吃懒做颇有几分孩子气的父亲埃弗莱姆不同,他聪明、勤奋、雄心勃勃。因此获得了成功。

与此同时,日薄西山的拉夫佐娃公主变得越来越虔诚。她只穿黑色衣衫,越来越虔敬吃斋,总是在悲悼,悄悄地和耶稣交谈,从一所寺院走到另一所寺院,寻找某种精神启示,挥霍财富奉献给教堂和神殿。(“一天她拿起一只大锤子,把根钉子钉进了自己的手掌,因为她想拥有和耶稣一模一样的感觉。后来他们赶来把她捆上,包好她的手,把她的头发剃光,把她关进图拉附近的一座修道院度过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