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门(第4/22页)

是的,我会把我在布鲁克林一条陋巷里所发现的这一家子讲给东道主听,这一家人真是不可思议、疯疯癫癫、异想天开,然而他们却心地高尚。这一切以及其他上百件怪事,我都会讲给我的东道主听。我还会把发生在我周围老百姓身上的上千件事情讲给他听——住在陋巷里的亚美尼亚人、西班牙人、爱尔兰人,每逢周末一回家,他们就会打开收音机,使得整个地方都轰响着上百种杂乱的噪声。有人星期六喝醉了酒回到家中,开始打他们的老婆——他们生活的亲密和历程,在欢笑、呼喊、尖叫和咒骂中,透过上百个敞开的窗户,毫无遮掩地传了出来。

我能讲给他听,他们如何打架、喝醉、被杀,他们如何盗窃、拦路抢劫、用棍棒胁迫,他们如何卖淫、偷窃、杀人——对他们说来,这一切都是他们有序、体面生活中的一部分——然而当房东太太的侄子只穿一条泳裤在后院的草坪上躺了个把钟头的时候,他们却义愤填膺地号叫着,向警察局投诉,他们很快就派了一个代表团前来。

“你们得把那个光着身子的人从那儿撵走。”他们说,用谴责、厌恶而不事张扬的语调。

没错,先生,我们很喜欢说反话——我们,还有发明家老惠特克,以及他的大女儿疯莫德,她经常为打碎一个碟子而嘟囔不休,然后又毫不吝惜地让你吞下过多的早餐,从四月到八月她总会耐心地给后院那块二十英尺见方的土地浇水,直至生出碧绿的草坪,然后让二十个皮包骨头的、面容黝黑的半裸顽童走进去,不到二十分钟便会把草坪踩成泥泞的草滩,而她却拿水龙管把水浇在顽童瘦小的身体上。我们——那位老头,还有他的女儿们,他的孙子,那三位银行职员,一个漫画家,两个在赫斯特旗下工作的年轻人,还有我自己。先生,我们有时候会把一位姑娘带进我们的房间,喝醉后开始哭泣,然后为罪恶而卑劣的生活进行忏悔,阅读莎士比亚、弥尔顿、惠特曼、多恩等人的作品和《圣经》,还会阅读报纸的体育专栏。我们,尽管年轻、愚蠢、老迈、疯狂、糊涂,但是我们从不谋杀、抢劫或打掉妇女的牙齿,按照世人的标准看来,我们都是比较体面、善良、慷慨的人,是“阳台广场”的贱民——之所以有这个称呼,是因为那里既没有广场又没有阳台,只有一条又小又窄的巷子,一堵长长的砖墙,一排肮脏的小屋,是由多年前生活相对富足时期的马厩和车库改建而成的。

是的,我们是嫌疑犯,是秩序和公共道德的敌人,是公开、下流丑事的无耻参与者,我们的邻居看我们的时候,眼睛里流露出震惊、谴责、不信任的眼神。当时,他们像充满爱意的丈夫那样殴打他们的老婆,怀着公民的自尊相互割切着对方的咽喉,老老实实地干着谋杀、抢劫和强奸的营生,一个个都像极富自尊的市民。

在这期间,有个人被谋杀了,脑袋被敲坏了,就躺在三户人家之外的一间屋子的台阶上;还有一位喝醉的妇女,在某天深夜两点钟左右,她从一辆汽车里走出来,尖声向所有的街坊邻居控诉那位护送她回家的人。

“你得给我钱,你这个叫花子!”她吼道,“听着,你得付给我钱,把我的三块钱拿出来,要不然我就回家叫我丈夫揍得你拿出钱来!任何一个狗娘养的男人,休想跟我睡了觉、白占了便宜就溜掉!快点,把钱拿出来!”她大吼着。

“表现得像个贵妇人吧!”男人用相对较低的声音说道,“你不表现得像个贵妇人,我就不给钱。你非得表现出贵妇人的样子才行!”他坚持着,他对骑士规则的忠诚,的确令人动容。

这场争执一直持续着,直至那名男子发动汽车,疯狂地向前驶去才算结束。她被丢弃在小巷里,独自来回徘徊了好几个钟头。她尖叫着,啜泣着,用脏话咒骂着,呼唤她丈夫下楼,好好收拾一下那个白占了她便宜的追求者——这番控诉一直不受干扰地持续着,直至三个年轻、贪婪的暴徒抓住机会,窜出来抢劫了她。他们在深夜里从我的窗前跑过,有一个人害怕地退缩了,他说:“天啊,我感到很不舒服,我感到很难受!等一等!你们几个去吧!别管我了!我想喝一杯咖啡!”其他人都粗野地咆哮起来:“来吧!来吧!你这个胆小的杂种,如果你不快点,我就宰了你!”于是他们走了,他们敏捷的腿脚在黑暗中灵活地蹦蹦跳跳,那位妇人醉醺醺、疯疯癫癫的呼号也隐隐约约地从巷子那一端传来,然后消失了。

你的东道主陶醉在这些野蛮的往事中,他狂喜地捶打着自己的额头,大喊道:“啊,太棒了,太棒了!你真是个幸运的人!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