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门(第2/22页)

这个城市的美妙幻景,存在于你的心里,透出神奇、迷人的色彩,就和你在十二岁时想象的一样。你以为同样美好、幸福的好运、名誉、胜利随时都会归你所有,你即将在伟大的男人和漂亮的女人之间获得你的一席之地,过一种你从未经历过的幸福、快乐生活——不知何故,这一切就在眼前,正期待着你,如果你想接触它,它离你只有一寸之遥,如果你想说出来,只差一个字,如果你知道从何处进去,那只不过是一堵墙,一扇门,你只需迈出一步就行了。

不知何故,那古老狂野、无言的希望每次袭上心头你就会找到它——找到那扇你可以进入的门——那个人会告诉你的。你此刻所呼吸的空气里,充满了某种不大可能的好运所带来的兴奋。你又想问他,是什么神奇的秘密,为他的生活赐予了那种力量、权威和闲适,使人生所有狂热的拼搏、痛苦和丑恶,使愤怒、渴望和流浪都变得那么遥远,你以为他会告诉你,把这神奇的秘密告诉你——可是他什么也没有说。除了上好的饮料和一顿美餐之外,你什么也不确定。于是,当你想起时间和城市的神秘时总会在灵魂深处感到所有的迷惑和慌乱又会重新涌上你的心头。你记起你第一次穿过火车站的正门看到这个神话般的城市时,它正在你面前闪烁着光芒——就像某个你一直熟悉却又无法确定的事物,它真实得难以置信,它置身于那个迷惑人心的时间传奇里。因此,在拥挤的人行道上百万个黝黑、无奈的脸上,也同样具有这种令人着迷的时间传奇——那是城市的时间,并非你的时间,而你总是作为一个陌生人生活在其中,它比早晨更加真实,对你来说,它比梦境更加玄虚。

片刻之间,时间和城市古老的、无法探求的神秘重又返回了,以可怕的失败和吞没一切的感受压倒了你的精神。你看见了那个男人、他的情妇,还有你认识的所有其他城市居民,他们处于永恒的光辉中,然而对你来说,他们的生活和时间比梦境还要奇特,你认为你命中注定要像个幽灵似的始终与他们为伍,永远无法理解他们的生活,也无法使他们的时间变成你自己的。现在,你会觉得自己似乎生活在一个毫无厌倦和痛苦的世界里,过着一种你永远无法接触、靠近或理解的生活。这是一个奇怪的城市群体,他们的生活维度和你自己的并不相同,无法用分、时、日、年来衡量,相反,他们生活在深不可测、不可回忆的感觉维度里,他们只能在其生活的某些瞬间被回忆起来,诸如往昔九千份热情、过去两万个醉酒的夜晚,八百次社交聚会、四百万桩残忍不仁之事、九千件变节背叛式的不忠之举、两百次私情的瞬间。因此,他们的生活呈现出一个神话般、可怕的“感官时代”。所以,他们从来不知道什么是青春,也想不起天真的模样,这使你感到自己仿佛淹没于巨大的恐惧之中,陷入漫无目标、没有日期、无法回忆的时间之海之中。那里没有门。

现在,你的东道主的脸上微微露出了痛苦、挖苦的笑容,又给自己在一只盛有冰块的高脚杯里倒了一杯真正的烈性、上等的黑麦威士忌,若有所思地喝了两三口后,他沉思地咂着嘴巴,开始对自己艰辛的命运感到一丝忧伤。

正当他的情妇俏丽地坐在软垫椅子的宽边上,用她轻盈而纤细的手指,温柔地抚摸着他皱紧的眉毛,而他的酒友庞桑比或者卡托,正静静地“摆出各种东西”,准备在晚宴上享用,他的眼睛忧郁地凝望着前方,微微地苦笑着,为你的好运气表示祝贺,祝贺你得以独居在南布鲁克林的阿美尼亚人聚居地区。

唉,你却说独身一人孤居在南布鲁克林也有其不利之处。你住的那个地方就像普尔门火车的卧车车厢,只是没有卧车车厢那么长,而且一端仅有一扇窗户。房东太太为防止附近一带可爱的恶棍破窗而入,在正面窗户前装上了铁栅栏;一到冬天,这里会变得又冷又暗,出汗似的渗出黏糊糊的水来;夏天,你自己却会流汗不止,人人都是这样;这里热得就像地狱。

而且——在这儿,你就开始着手你的工作了——你早晨起床时,古老的高旺怒斯运河甜美的气息便钻进了你的鼻孔、你的嘴巴、你的肺部,渗入了你所做、所想、所说的一切事物里!你说,这是一种极其浓重的恶臭,是一种交响乐般的气味,是一种综合的、令人惊奇的气味,精心地设计、压密而成,含有八十七种不同的腐烂之物散发出的气味;你的兴致越来越浓,热情地向他细数出来。你说,其中有溶解的骨胶和燃烧的橡胶气味。其中有死老鼠腐烂的气味,有腐朽的烂白菜、多年前的鸡蛋、古老的番茄发出的气味;有烧着的破布和腐烂的内脏的气味;还有墓地里一头死马的气味,臭鼬毛皮的气味,以及堵塞的下水道发出的有害臭气;另外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