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教师(第7/10页)
“婚礼完毕后,大家都纷纷跑过来,围住我和玛尼娅,表示他们真挚的高兴,向我们道喜、祝福。有一位准将,年近七十的老人,只向玛尼娅一人道喜,并用老年人的吱吱的嗓音对她说,声音很大,整个教堂都听得见:
“‘亲爱的,我希望您结婚以后也仍然是一朵像现在一样的玫瑰花。’”
“军官们、校长、所有的教师,出于礼貌,都面带笑容。我也觉得自己脸上有一种愉快的却不是真正的笑。老是说些尽人皆知的话的史地教师,最亲爱的伊波里特·伊波里狄奇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动情地说:
“‘这之前您没有结婚,是单身汉,现在您结婚了,就过俩人的生活了。’”
“我们坐车来到一所两层楼的、没有粉刷的房子里。这是我得到的一份陪嫁。除了这所房子,玛尼娅还带来两万卢布的现金和一块叫梅里托诺夫斯卡娅的荒地及一所看守人用的小房子,听说那里还养着许多鸡鸭。由于没有人照管,鸡鸭都变野了。从教堂回来后,我就走进自己的新书房里,伸个懒腰,便躺在土耳其式的长沙发上,伸开四肢,抽烟,感到轻松、方便、舒适,这在我的生活中是从未有过的。这时客人们正在欢呼‘乌拉!’,前室一个蹩脚的乐队在演奏迎宾曲和不三不四的歌谣。玛尼娅的姐姐瓦丽娅手里拿着高脚酒杯跑进书房里来,脸上显出奇怪而紧张的表情,仿佛嘴里含了一口水似的,看样子她还要继续往前跑,但突然大哭大笑起来,高脚酒杯当的一声掉在地上。我们托着她的胳膊,把她带走了。”
“‘谁也弄不明白。’后来她躺在后屋奶妈的床上喃喃地说,‘不论谁,不论谁,谁也弄不明白!’”
“不过,大家都明白,她比自己的妹妹玛尼娅大四岁,却还没有结婚。她之所以哭,不是出于嫉妒,而是忧愁地意识到她的年华正在过去,也许已经过去了。在跳卡德利尔舞时,她就已经满脸泪痕地待在大厅里,脸上扑过了粉,而且我看见,波利扬斯基上尉端着一碟冰淇淋站在她的面前,她拿勺子在舀着吃……”
“这时已经是早晨五点多钟了,我开始写日记,想把自己丰富多彩的幸福描述一下,写上六页纸,明天拿去念给玛尼娅听。可是怪事,脑子一片混乱,迷迷糊糊,像做梦一样。我只清楚地想起瓦丽娅发生的那件事,并想写上一句:‘可怜的瓦丽娅!’我真想一直这样坐着写下去,写‘可怜的瓦丽娅!’顺便提一下,树叶簌簌响,快要下雨了,乌鸦在聒噪;我的刚刚入睡的玛尼娅不知为什么,一脸愁容。”
后来,有很长时间尼基丁都没有写日记。八月初他开始忙于学生的补考和入学考试工作,圣母升天节后便上课了。他通常八点多钟上班,九点多钟就开始惦记玛尼娅和自己的新家了,所以不停地看表。上低年级的课时,他便叫一个学生起来带着全班默写,而孩子们默写时,他就坐在窗台上,闭目遐想,不论是幻想未来,还是回忆过去,对他来说,都是同样的美好,就像童话一样。上高年级课时,他就让学生朗读果戈理或普希金的散文;学生的朗读使他发困,这时,人们、树木、田野、骑着的马,都在他脑海里升腾起来,于是他就叹一口气,好像在叹赏作家似的说:
“多么好啊!”
中午休息时,玛尼娅派人给他送来早饭,上面用一块雪白的小餐巾盖着。他吃得很慢,吃一吃,停一停,为的是要拉长享受的时间。而伊波里特·伊波里狄奇的早饭却只有面包,他带着尊敬和羡慕的心情看着他,说些尽人皆知的话:
“人不吃饭就不能生存。”
从学校出来后,尼基丁又去上家教课,最后到五点多钟才回家。他既高兴,又不安,仿佛有整整一年没有回家了。他气喘吁吁地跑上楼去,寻找玛尼娅,拥抱她、吻她,说些海誓山盟之类的话,诸如他爱她啦,没有她就活不成啦,着实十分惦记她啦,还担心地问她身体是否健康,为什么脸上这么不快活。然后两人一块吃了午饭。午饭后他躺在书房的长沙发上抽烟,她就坐在他的身边,小声地和他说话。
如今,礼拜天和节日是他最幸福的日子,到了节假日,他就整天待在家里。这些日子他过的是淳朴的然而是非常愉快的生活,这使他联想起牧歌式的田园生活。他不断地观察着他那聪明的、值得赞许的玛尼娅怎样地营造这个小窝,他自己也要表现出他在家里并不是多余人,便去做些徒劳无益的事情,比方,把轻便双轮马车从车棚里推出来,然后绕着车周围看一遍。玛尼娅养了三头奶牛,办起了一个真正的牛奶产业。在她的地窖里和地窖出口处,放着好多坛牛奶和好多缸酸奶油,这都是她留着做黄油用的。有时尼基丁为了开玩笑,向她要一杯牛奶,这可把她吓慌了,因为这是不合常规的做法,他便笑着搂着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