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教师(第6/10页)

当尼基丁和玛纽霞回到屋里时,军官们和小姐们都已到齐,正在跳玛祖尔卡舞。又是波利扬斯基带领大家跳卡德利尔舞,走遍各个房间,跳完了舞又是玩“运气”牌。晚饭前,当客人们从大厅走进饭厅,只剩下玛纽霞一人和尼基丁在一起时,她便紧偎着他说:

“你自己去跟爸爸和瓦丽娅说吧。我不好意思……”

晚饭后,他对老人说了。舍列斯托夫听完他的话以后,想了想说:

“承蒙您对我和我女儿的关爱,我很感激您,不过,请允许我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君子对君子,而不是以父辈的身份跟您谈一谈。请您告诉我,您为什么那么早就想结婚?只有乡下人才会那么早结婚,那显然是鄙俗,不过您为什么要这样呢?为什么那么年轻就要给自己戴上镣铐呢?还有什么乐趣呢?”

“我完全不年轻了,”尼基丁委屈地说,“我已经二十六岁了。”

“爸爸,兽医来了!”瓦丽娅在另一个房间里喊道。

于是谈话中断了。瓦丽娅、玛纽霞、波利扬斯基送尼基丁回家。当他们走到他家门口时,瓦丽娅说:

“为什么您那位神秘的伊波里特·伊波里狄奇,什么地方都不露面呢?他尽可以到我们这里来玩嘛。”

尼基丁走进屋里时,那位伊波里特·伊波里狄奇正坐在自己床上脱袜子。

“先别躺下,亲爱的,”尼基丁上气不接下气地对他说,“等一等,别躺下!”

伊波里特·伊波里狄奇迅速把袜子穿上,惊恐地问道:

“什么事?”

“我要结婚了!”

尼基丁在自己的同事身边坐下来,惊讶地望着他,好像自己也感到奇怪似的说:

“您想一想吧,结婚!娶玛莎·舍列斯托娃。今天我已经求婚了。”

“是吗?她好像是一位漂亮的姑娘,只是她还很年轻。”

“是的,很年轻!”尼基丁叹口气说,现出有些担忧的样子,耸了耸肩膀,“非常,非常年轻!”

“她在我们的中学念过书,我认识她。地理学得可以,但历史学得不好,课堂上也不专心听课。”

不知为什么,尼基丁忽然可怜起自己这个同事来,并想对他说些温存的安慰的话。

“亲爱的,您为什么不结婚呢?”他问道,“伊波里特·伊波里狄奇,比方说,您为什么不娶瓦丽娅呢?这是一个非常美非常好的姑娘!不错,她很喜欢跟人争论,不过,她的心……心地多么好啊!她刚才还问到您。亲爱的,您就跟她结婚吧!嗯?”

他虽然很清楚,瓦丽娅是不会跟这个枯燥乏味、翘鼻子的人结婚的,但他还是劝他娶她,为什么呢?

“婚姻是人生大事,”伊波里特·伊波里狄奇想了想后说,“应当考虑周全,好好掂量掂量,不能马虎,慎重任何时候都没有坏处,特别是在婚姻方面:您一结婚,就已不是单身汉,而要开始过新生活了。”

于是他又开始讲那些大家早已熟知的事。尼基丁没有听下去,说了声对不起,便回自己房间去了。他很快地脱下衣服,很快地躺下来,以便赶快想他的幸福,想玛纽霞,想未来,微笑着,忽然又想起自己还没有读莱辛的书。

“是该读一读……”他想道,“其实,我又何必读它呢?让它见鬼去吧!”

被自己的幸福弄得很困的他很快就睡着了,直到第二天早晨脸上都留着笑容。

他梦中听见原木地板上响起了马蹄声。他梦见从马厩里先是黑马努林伯爵被牵了出来,然后是白马维利康,再后是它的妹妹玛依卡……

“教堂里十分拥挤而又嘈杂,有一次有一个人甚至大叫起来。替我和玛莎举行婚礼仪式的大司祭,透过眼镜望着人群,严厉地说:

“‘你们不要在教堂里来回走动,不要吵吵嚷嚷,安安静静地站着祈祷,要敬畏上帝才是。’”

“我的男傧相是我的两个同事,玛尼娅的男傧相是波利扬斯基上尉和盖尔涅特中尉。高级僧侣唱诗班唱得很出色。烛花噼啪响,灯火辉煌,服装华丽,有许多的军官,许多快活的满意的脸孔;玛尼娅的神情是多么的特别、多么的轻盈!总之,整个氛围和婚礼的祈祷词都使我感动得流泪,十分惬意。我在想:我最近的生活有如鲜花怒放,变得多么富于诗意而又美好!两年前我还是一个大学生。还住在涅格林诺依的廉价旅馆里,没有钱,没有亲人,我当时觉得自己好像没有前途了。而现在,我是省城一所优秀中学的教师,有可靠的收入,有人爱,有人宠;瞧,这群人都是为了我才聚集在这儿的,都是为了我,才点亮那枝形吊灯,那助祭才大声喊叫,那唱诗班才卖力吟唱。不久后我便可以叫她为妻子的那个人竟是那么年轻、优雅而又高兴,那也是为了我。我想起了我们的初次约会、到城外旅行、向她求爱,还有那天气,整个夏天的天气好像也是有意给我们安排好了似的——出奇的好。我住在涅格林诺依时,还觉得这种幸福只是在中长篇小说里才有,我是不可能有的,而现在,我却实际感受到它了,好像已经抓在自己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