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教师(第5/10页)

他照例地开始冗长地、一板一眼地讲那些大家早已知道的事情。

尼基丁的第一节课是二年级的俄语。九点整他走进这个班的教室。教室里的黑板上用粉笔写着两个大字:玛·舍。其意思大概是玛莎·舍列斯托娃。

“这些坏蛋,已闻出来了……”尼基丁想道,“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呢?”

第二节课是五年级的文学课,在这个教室的黑板上也写着玛·舍两个字。当他下课走出教室时,身后响起一阵叫嚷声,好像是戏院里从最劣等座位里传出来的喝彩声。

“乌拉—拉—拉!舍列斯托娃!”

由于没有脱衣服睡觉,现在觉得脑袋有点不舒服,身体也懒散而发软。学生都巴望着考试前的停课,什么也不做,心里焦急,由于烦闷而胡闹起来。尼基丁也心烦,没有理会这些胡闹,常常走到窗前去。他看见被太阳照得通亮的街道,房屋上空的透明的蓝天、鸟雀,而在遥远、翠绿的公园和房子后面,是广漠无垠的远方,那边有一片蓝色的小树林和奔跑着的火车冒出来的浓烟……

瞧,两个穿白色上衣的军官耍弄着小马鞭,正沿着街道走进了洋槐树的阴影里;一群留着白胡子戴着便帽的犹太人正穿过大街;家庭女教师领着校长的孙女在散步……索姆和两条看家狗到处乱跑……瞧,穿一身朴素灰色布拉吉和红袜子的瓦丽娅,手里拿着一份《欧罗巴通报》走了过来,大概她到市图书馆去了……

离下课时间还早,要到下午三点钟!下课后他还不能回家,也不是去舍列斯托夫家,而是去给沃尔弗上课。这个沃尔弗是有钱的犹太人,信路德派新教,他不送自己的孩子进中学读书,而是请中学教师到他家里去授课,每堂课付五个卢布……

“真烦人,烦人,烦人!”

他三点钟到沃尔弗家,坐在他家里,时间好像没有尽头似的。五点钟从他家出来,而六点钟又得到学校去开教学会,制定四年级和六年级口试的时间表!

他晚上很晚才从学校出来到舍列斯托夫家去。他的心怦怦跳,脸发烧。在一个星期乃至一个月之前,每当他打算向她求爱时,都准备好了一席话,有开场白也有结束语,而这一次他却连一个字也没准备,头脑里一团糟。他只知道他今天一定要向她表白,再等下去就永远没有可能了。

“我先请她到花园里去,”他想,“散一会儿步,然后就向她求爱……”

前厅没有一个人。他走进大厅,然后走进客厅……这里也没有人,只听见二层楼上瓦丽娅在跟人争论,还听见育婴室里有雇来的女裁缝的剪裁声。

屋里有一个小房间。这个房间有三种叫法:小房间、过道间、小黑屋,那里立着一个很大的旧柜子,里面放着各种药品、火药和猎具。从这里通向二层楼,有一条窄小的木梯,梯子上老是睡着一些猫。这里有两个门,一个通育婴室,另一个通客厅。尼基丁到这里来是为了上楼去。通向育婴室的门忽然开了,又砰的一声关上了,使得木梯和柜子都震颤起来。玛纽霞穿着黑色布拉吉,手里拿着一块蓝布料跑了进来,没有看见尼基丁,直向楼梯奔去。

“等一下……”尼基丁叫住了她,“您好,戈德芙鲁阿……对不起……”

他喘不过气来,不知说什么好,一只手拉着她的手,另一只手抓住蓝色布料。而她呢,不知是受惊还是惊奇,睁大眼睛看着他。

“对不起……”尼基丁继续说,生怕她跑掉了似的,“我要跟您谈点事……只是……这里不方便。我不能,我无法……戈德芙鲁阿,您明白吗,我不能……就是这么回事……”

蓝布料掉在地上,尼基丁又抓住玛纽霞的另一只手。她脸色煞白,嘴唇微微颤动着,然后从尼基丁面前往后退,不觉之间,退到墙壁和立柜中间的角落里了。

“我向您保证,请您相信……”他小声地说,“玛纽霞,我向您保证……”

她往后仰起了头,他便吻了她的嘴唇。为了能吻得更久些,他用手指捧着她的脸颊。不知怎的,这样一来,他自己也处在墙壁和立柜中间的角落里了。她双手搂住他的脖子,紧偎着他,用头抵着他的下巴。

然后俩人跑到花园里去了。

舍列斯托夫家的花园很大,占了四俄亩地。这里生长着近二十棵老槭树和椴树,一棵松树,其他全是果树:樱桃树、苹果树、梨树、野栗树、银色的橄榄树……还有许多花。

尼基丁和玛纽霞默默地在林荫道上跑着、笑着,时而彼此问些不连贯的话,谁也没有回答。花园上空现出半个月亮,在这半个月亮的微弱的光线下,大地上那些含有睡意的郁金香和鸢尾花从黑暗的青草里探出身来,似乎也在请求人们跟它们吐露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