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六 省略故事(第3/4页)

高速路是个意志坚定的人,运气也好。六个月的时间里,他骑着自行车绕着街区,不论熟人生人见人便问。在质问了神秘博学但粗心大意的《经济学人》前占星师朱利安·赫伯特后,他得到了一个可能的答案。占星师说,根据高速路的形容,他在一家艺术馆见到过这副牙齿,就在位于莫雷洛斯大街的果汁厂旁边。高速路听后出离愤怒,在几天后自愿报名参加了“埃卡特佩克宁静小组:匿名神经症患者组织”。集会在墨西哥思想家街举办,在名为“猫头鹰”的武器维修铺旁边[图六]。

高速路参加埃卡特佩克宁静小组的时间并不长,一开始效果不佳但后来有了好转。在那里,他结识了一名身经百战的工会领头人,女猫王。在第三次集会时,当听说了高速路的遭遇后,她说服高速路,说他绝对不是什么神经症患者,而是一位正直、睿智、情感健康的人,是他那不该生不该养的儿子夺走了他的一切。高速路感觉自己顿时拾回了信心。女猫王鼓动他采取行动。就是在那时候,高速路向我宣布,我们两个人将夺回他的牙齿,像艺术品般被放在展厅中央的那副牙齿。高速路再次见到牙齿时所发出的马儿般的嘶鸣,我不知道用“欢快”这个词来形容是否合适。但嘶鸣过后他又小舞了一段:双手攥拳放在胸前,胯部做波浪状一扭一扭,笑得差点背过气去。

高速路决定不再重新种牙了,但是他请求老朋友路易斯·费利佩·法布雷医生用他的牙齿设计一套可拆卸假牙。他拿到手后半摘半戴:也就是说,一半时间戴着,一半时间摘下来。牙齿重新回到身边的高速路恢复了自尊和生命的活力。

几个月过去了,头脑灵光的高速路决定将假牙取下做表演。他将假牙捧在指尖,像是跳弗拉门戈舞的塞维利亚姑娘们手中的响板。在合适的时机,他会借假牙来说话、唱歌和讲述曾属于他名下藏品一部分的物件背后那些有趣故事。

越来越多的人来拜访他。所有人都为高速路的假牙舞和他讲述的迷人故事而着魔。

在小酒馆“老板中的老板”[图七]的一次演出中,高速路结识了歌手胡安·西列罗。高速路说,年轻的西列罗让他隐约想起了以前在墨城红灯区某韩国小馆里弹吉他的一位歌手,时间在大地震发生之后。等西列罗表演结束,高速路凑到他身边,说在八五年的时候看过他在红灯区演出。受宠若惊的年轻人西列罗说,那年他刚出生,所以两人不可能遇见。“正是因为这样啊。”高速路回答道,脸上挂着令人敌意全无的微笑。

两人立刻变得情投意合。借西列罗经纪人的话,歌手和高速路的初见像“两个双生灵魂在柏拉图长着羽翼的飞马天国相遇”一般。在一段日子里,两人以“新热血高速”组合示人。这个名字的灵感来源于“热血高速”组合,成员包括西列罗的两位偶像威利·纳尔逊和约翰尼·卡什。某夜,我看到他俩来了一曲颇具灵感的合唱:他们先唱了一首伟大的经典曲目《强盗之歌》,然后立刻又来了一首西列罗现在很有名的《你知道我喜欢冰毒》。

在小胡安·西列罗的帮助下,高速路终于开始了表演生涯,成为了一名小有名气的舞台艺人。他做得很棒,在不久之后便攀上了有为青年哈维尔·里维罗律师,并在莫雷洛斯大街买下一处房产。两人共同经营夜间模仿秀生意,店名为“夜之谜”[图八]。正是在夜之谜,高速路开始将在多年前研习拍卖法时完善的寓言法付诸实践。出于对高速路的尊敬,在这里我不能详述此拍卖法的秘密。但是我可以透露的是,在使用寓言法的拍卖中,与其说是拍卖物件,不如说是拍卖给予物件价值和意义的那一个个故事。物件的确会被提及,但无关紧要,它们并不是拍卖所围绕的核心。据高速路所说,寓言式拍卖才是“进行着极端回收,并将世界从历史的垃圾箱里救赎的后资本主义拍卖”。

在人生的最后几个星期里,高速路利用他的可拆卸式假牙,为追随者们做了一场难忘的表演。开场白一如既往:“我叫高速路。在世界上所有站在台后高声吆喝的拍卖师里,我,是最棒的。喝完两杯朗姆酒后,我能模仿珍妮丝·贾普林。我还能像克里斯托弗·哥伦布一样,让一枚鸡蛋立在桌子上不倒。我能解读中餐馆幸运饼干里的字条。我能用日语数到八:いち,に,さん,し,ご,ろく,しち,はち。我还会仰泳。”

高速路生前最后几场拍卖会中,“埃卡特佩克的寓言故事”这一系列最为美妙。在那晚我们将他的牙齿取回来后,我已将整套故事转录下来。所有的物件和它们的故事都被拍卖出去。这,是高速路主持的最后一场拍卖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