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

这本书是一系列协作的成果。2013年1月,艺术经理人玛嘉丽塔·阿里奥拉和胡安·盖伊丹委托本人为展览《狩猎者和工厂》的名册写一段文字,展览地点在墨西哥城外埃卡特佩克某偏远社区的胡麦克斯艺术博物馆。此次展览的理念,以及我本人在参与过程中的理念,在于引发大众对于艺术馆内的生活和它身处的埃卡特佩克这更为宽广的背景之间的“桥”或“桥的缺失”的思考。

作为世界上最为伟大和举足轻重的胡麦克斯艺术收藏,是由同样位于埃卡特佩克的胡麦克斯果汁厂赞助支持的。这两个世界之间的差距巨大:艺术馆与工厂,艺术家与工人。艺术作品与果汁。我应该如何在它们之间搭建桥梁呢?文学作品是否可以作为中介促成两者接触?我决定以一种间接相关甚至寓言的方式来写一写艺术世界,并专注于工厂里的生活。但是,与其说我在写工厂和工人的生活,不如说我为他们而写。就这样,我提出写一部一周一交稿的作品:每周,工人都可以读到上一周我完成的写作。

在19世纪中期的古巴诞生了一种奇特的职业:雪茄厂的朗读者。这个想法由记者及废奴主义者尼古拉斯·阿兹卡莱特提出。在古巴的香烟和雪茄制造厂中,是他最初将朗读运动付诸实践:为了减少重复手工劳动带来的无聊和厌倦,一位工人读者为其他正在工作的同伴高声朗读。最开始,最受工人们欢迎的作品来自埃米尔·左拉和维克多·雨果,不过他们不得不偶尔忍受大部头的西班牙史。雪茄厂阅读的反响极大,甚至于一段时期里在其他拉美国家也开始流行起来。和雪茄厂朗读运动兴起的同一时期,现代连载小说诞生了。1836年,巴尔扎克在法国发表了《老姑娘》,狄更斯在英国出版了《匹克威克外传》。这些连载小说通过价格低廉的分册形式陆续出版,吸引了更多的普通读者。而在这之前,普通人很难接触到文学。

为了写《我牙齿的故事》,我决定将雪茄厂朗读法和连载小说物美价廉且平易近人的分册形式相结合。换句话说,我为果汁厂的工人们写了一部周周连载、便于高声朗读的小说。

胡麦克斯艺术收藏的工作组一开始便表示了极大的热忱和支持。我十分感激,因为是在他们的帮助下,分册才得以印刷并在工厂中分发,工人们也被组织起来高声朗读。第一周交稿后,工人们成立了一个小范围的阅读小组。他们每周都会聚在一起阅读和讨论上星期的作品。此外,工人们的朗读会被录下来,并且每周寄给我。这样我不仅可以听到他们朗读作品时的声音,而且还有他们的评论和批评。我将集会中提出的建议和评论记下,然后再动笔写下一周的稿子。就这样,我们坚持了好几个月。

在整个过程中,工人们从未见过我,我也从未见过他们。他们朗诵,我倾听。此外,胡麦克斯艺术收藏的两位员工,年轻的经理人哈维尔·里维罗和司机狗子帮我为工厂四周的街区和艺术馆展出的一些作品照相。如果要为我们的合作模式做一个概括,我想应该差不多是狄更斯+MP3+巴尔扎克+JPG。

本书所讲述故事中的很多桥段,来自工人们在每周聚会上闲聊时所讲述的个人趣事,我只是将人名和地名做了修改。除了闲聊,工人们讨论的话题还涉及小说的叙事。工人们以及此书所提出的最根本问题在于艺术品如何获得价值。具体到我们的情况,是摆放在艺术馆中的艺术品,以及艺术馆购买艺术品的职责。但这个问题泛化了,延展到与某件物品相关的话题和讨论,以及它的创造者的署名背负的重担。本书设计的游戏其实是将物品从赋予它们价值和权威的背景故事中摘出,将杜尚的创作模式颠倒。看看这些脱离了背景故事的物品,它们的意义以及人们对它们的见解是否会受到任何影响。书中出现的真实人物和人名也以同样的方式脱离了他们原本的背景。

我想对以下几位胡麦克斯果汁厂的工作人员所展现的热忱和慷慨表示感谢:伊芙琳·安赫莱斯·金塔纳、阿芙丽尔·委拉斯开兹·罗梅洛、塔尼娅·加西亚·蒙塔尔瓦、马尔科·安东尼奥·贝略、爱德华多·冈萨雷斯、艾尔内斯缇娜·马丁内斯、帕特里西亚·门德斯·科尔特斯、胡里奥·赛萨尔·维拉尔德·梅吉亚,以及大卫·莱昂·阿尔卡拉。

[1]“胡依皮尔”(huipil)指墨西哥南部和中美洲土著女人经常穿的无袖衫,上面有色彩丰富的刺绣工艺。——编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