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萨诺瓦的转变(第4/10页)

“你在睡觉吗,莱杜克?”

仆人跳了起来。

“您有何吩咐?”

“我们一小时内到达苏黎世。”

“不会有问题。”

“你了解苏黎世吗?”

“不如对我父亲的了解,而我从未见过父亲。这是个城市,和其他城市一样,不过就像我听到的一样,多数是金发女郎。”

“我对金发女郎已经腻了。”

“哎哟,是么。从菲斯滕堡开始的吗?那两个金发女郎可没做什么伤害您的事,是吗?”

“她们给我梳妆过,莱杜克。”

“梳妆过?”

“梳妆过。并教过我德语,仅此而已。”

“这太少了吗?”

“现在开什么玩笑!——我正在变老,你知道么。”

“今天还在变吗?”

“理智些。对你来说,慢慢地也是时候了,不是吗?”

“变老不是时候。变理智是时候了,如果这涉及到荣誉的话。”

“你真是个猪猡,莱杜克。”

“如果您允许我说的话,这不是事实。同类不会相互吞食,而对我来说,没有比新鲜的腿肉更重要的了。顺便提一下,菲斯滕堡的腿腌得太咸了。”

这样的谈话方式不是主人所希望的。但他并没有责骂莱杜克,因为他太累了,太需要心平气和了。他只是沉默着,笑嘻嘻地用眼色让莱杜克不要再说了。他觉得自己昏昏欲睡,思想根本无法集中。当他进入半睡半醒状态时,他的记忆飞回到了少年时代。他在明亮而美好的色彩和情感中梦见一个希腊女人,这个女人是他在快要到达安科纳的船上遇到的,那时他还是个非常年轻的毛头小伙子。他还梦见在康斯坦丁诺普尔和科尔福的最初的美妙经历。

这时,车子继续在赶路。当瞌睡者的梦走向高潮时,车轮滚过石子路,紧接着滚过一座桥,桥下一条黑色的河哗哗流淌,闪烁着微微的红光。他们到了苏黎世的施威特旅店前。

这时,卡萨诺瓦醒了。他伸了伸胳膊,下了车,一位客气的店主迎上前来。

“这么说苏黎世到了,”他自言自语地说道。尽管他昨天还打算到维也纳去,而压根儿不知道该在苏黎世干些什么,可他还是高兴地环顾四周,跟着店主进了屋子,在二楼挑了一个带前厅的舒适房间。

晚饭后,他很快就回到了对过去的沉思之中。他越是感到安全舒适,刚刚遇上的困境就越使他事后觉得忧虑。他该不该再自愿地去冒这种险?当波涛汹涌的大海无偿地把他抛到宁静的岸边之后,他该不该再次并非不得已地把自己交给波涛去摆布?

他仔细算了算财产,他的现金、信用卡和动产总值约十万塔勒3,对一个没有家室的男人来说,这足够他过一辈子宁静舒适的日子了。

他这样想着,躺到了床上,没人来打扰,他长长地睡了一觉,做了一连串平静的好梦。他梦见自己成了一个美丽的庄园的主人,活得自由自在,远离宫廷、社会和阴谋,始终处在一片不断更新着的优美清新的田园风光之中。

这个梦如此美丽,如此令人在纯粹的幸福感中获得满足,以致卡萨诺瓦在早晨醒来时几乎感到了痛苦。不过他立即决定,追随他那善良的幸福女神最后的暗示,使自己梦想成真。无论是他在此地购房置地安家,或是回到意大利、法国或荷兰,从今天开始,他不管怎样都要放弃冒险,放弃追逐运气和生命的外表华丽,尽快地创造一种无忧无虑独立自主的安宁生活。

一吃完早饭,他就命令莱杜克照看他的房间,然后独自一人徒步离开了旅店。一种长久没再被感觉到的需要,把这个到过许多地方的人引向不远处的乡村的草地和树林。不一会儿他就把城市甩到了身后,慢慢地沿湖漫步。轻柔的春风温和地吹过灰绿色的草场,第一批黄色小花精神焕发地绽开着笑脸。草场边缘的灌木丛长满了微红而饱满的叶芽。潮呼呼蓝莹莹的天空飘过圆乎乎亮闪闪的云,远处,在暗灰色和冷杉蓝色的群山后面耸立着阿尔卑斯白色而又庄严的峰峦起伏的半圆形山脉。

一路上,微波荡漾的湖面上可以看见零星的小划子和带大三角帆的内河货运拖驳船。岸上有一条优质而干净的路穿过明亮的、房屋多由木材建造的村庄。车夫和农夫向这个漫步者走来,一些人友好地向他打招呼。这一切使他觉得亲切可爱,并加强了他道德而明智的决心。在一条安静的乡村道路的尽头,他给了一个正在哭泣的孩子一个小银币;他走了近三个小时的路之后,在一个小客店歇了歇脚,吃了点点心,并友好地让店主吸了他的鼻烟。

卡萨诺瓦不知道自己此刻在什么地方,一个完全陌生的村名对他也没什么用。在充满阳光的空气里他觉得很舒服。前一段时间辛劳之后他已经休息够了,就连他永远在热恋的心现在也安静下来了,它充满了欢乐。他知道眼下没有比在陌生而美丽的乡村无忧无虑的快乐漫步更美的了。由于他不断碰到一群群乡民,因此没有迷路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