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萨诺瓦的转变(第3/10页)

一股暖烘烘的燥热风吹过房子,带来了一场小阵雨。接下来的两天,卡萨诺瓦过得和前几天一样,只是妹妹也常来陪伴他。这样,除了阅读和写信之外,他有足够的事情要做:感受爱的欢乐,并不断谨慎地去预防在两个金发姑娘间出现危险的意外场面和忌妒场面。他在明智的权衡之中支配着这日日夜夜,同时没忘记自己的遗嘱,并准备好了他的带有全部附件的漂亮手枪。

只是那三个受到挑战的军官没有来。他们没来,也没回信,等到第三天,和前一天一样毫无动静。起初的愤怒早已平息,这个冒险家心底里对此已没有多少不满。倒是对他的仆人莱杜克没来感到更多的不安。他决定再等一天。在此期间,热恋中的两姊妹为了补偿他的爱之艺术课,教给他这个极其好学的人一点德语。

第四天,卡萨诺瓦快要耐不住性子了。就在这当口,莱杜克一大早骑着跑得气喘吁吁的马飞驰而来,身上溅满了春天里泥泞道路上的污泥。他的主人又高兴又感动地欢迎他,莱杜克顾不上往嘴里塞面包、火腿,灌酒,急匆匆地述说起来:

“骑士先生,您先订好马匹,让我们今天就抵达瑞士边界。虽然没有军官会来与您决斗,但是我敢说,如果您留在这儿,那么不久就会有特务、密探和受雇的杀手来打扰您。公爵自己肯定已迁怒于您,并拒绝给您以保护。所以您要快啊!”

卡萨诺瓦没多做考虑。他没有陷入激动之中,灾祸以前曾在他屁股后面盯得更紧。不过他还是听了他的西班牙仆人的话,订了去沙夫豪森的马。

留给他告别的时间不多了。他付了酒账,给了姐姐一把玳瑁梳子作为纪念,给妹妹留下了尽快回来的神圣诺言,收拾好行李箱。在他的莱杜克到来之后不到三小时,就和这个仆人坐上了邮车。挥舞了一阵手巾,大声地道别之后,这辆健壮马匹拉的快车驶离了旅馆,拐上了大道,在泥泞的乡村大路上飞快地驶远了。

如此匆匆忙忙、毫无准备地被迫逃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感觉是不舒服的。况且莱杜克还不得不告诉这个愁眉苦脸的人:他那辆几个月前才买来的漂亮旅行车落在了斯图加特人手中。不过在去沙夫豪森的路上,他的情绪又好了起来,当他们越过国界,到达莱茵河的时候,他不无耐心地接受了这样的消息:瑞士目前还没有特快邮车。

于是,他们为下一站去苏黎世的旅程订了出租马匹,在马匹准备好之前,他们可以安安静静地好好吃一顿饭。

这个善于交际的旅行者抓住吃饭的机会,匆忙地了解了一些这个陌生国度的生活方式和社会情况。他很高兴地看到:店主像一家之主一样主持着店里的宴会,而店主的儿子,尽管已获得帝国军队的上尉军衔,却并不对自己像跑堂一样站在他身后为他换碟子而感到羞耻。这个到处游历的敏捷而有活力的人对许多事情都靠最初印象作出判断,他觉得似乎到了一个好地方,这里的人没有堕落,他们享受着简朴而舒适的生活。他在这里还感到斯图加特那个暴君的脾气已发不到自己头上了,在长期出入于宫廷、并履行王室之职责后,他贪婪地呼吸着自由的空气。

预订的车子准时来到,他们俩登上车,迎着一道黄光闪耀的晚霞,继续向苏黎世前进。

莱杜克靠在靠垫上,在饭后那引人沉思的气氛中看着他的主人,等了很长时间,看主人是否愿意谈话,后来他睡着了。卡萨诺瓦没注意他。

一方面由于告别了菲斯滕堡的姑娘们,一方面由于沙夫豪森的美味佳肴和新印象,他感到很愉快;最近这一个星期经历了许多激动,他在过后的休息中稍觉疲乏,感到自己已不再年轻。尽管他还没有感觉到自己那闪光的吉卜赛人生活正开始星垂月落,但他已沉浸在对不可阻挡地逼近着的老去和死亡的思考之中,与其他人比起来,这种思考总是较早地侵袭那些无家可归的人。他已把自己的生命毫无保留地托付给了变化无常的幸福女神,而她则偏爱他,娇惯他,她给他的赏赐比成千上万个对手更多。但是他非常清楚,幸福女神只爱青春,青春易逝,青春不再,他感到自己已无法再牢牢地把握住青春,不知道青春是否确实已离开了他。

当然,他还没过三十五岁。但他活了四倍和十倍于此的时间。他不仅爱过一百个女人,他还被关过监狱,许多难熬的夜晚通宵不眠,无数个白天在旅行车里度过,尝过受威胁受迫害者担惊受怕的滋味,然后又做过激动人心的生意,在所有好玩的城市里目光炯炯地度过了无数个令人精疲力竭的夜晚,赢得财产失去财产又赢回财产。他的朋友和敌人就是把他看作满世界瞎跑、陷入困顿和疾病、被投入监狱并蒙受耻辱的大胆的无家可归者和冒险家。诚然,他在三个国家的五十个城市里有朋友和女人,他们都依靠他,但是他一旦病了,老了,并且乞讨着去找他们,他们还会想起他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