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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那边啊,”维利丽说,“看示巴女王又来干什么来了。”

舍尔曼不紧不慢地倒酒,并加入冷奎宁水。“我一直对你很客气,不想得罪你,舍尔曼,但是我知道从一开始就没有用。是什么让你如此冷漠和自以为是?是你老爸遗传给你的那双蓝眼睛吗?”

舍尔曼傲慢地从厨房走出来,手里拿着酒,又回到书房桌子旁坐下。可是喝着酒,他内心的困扰却更多了。在他寻找亲生母亲的时候,他很少会想到父亲是谁。他只知道他父亲是个白人,想象这个陌生的白人强奸了他的母亲。因为每个孩子的母亲都是纯洁的,被他虚构出来的母亲就更是如此。因此,舍尔曼恨他的父亲,恨到根本就从来不想他是谁。他的父亲一定是一个白人疯子,他强奸了母亲,并在舍尔曼身上留下可耻的证据——就是他的与其他黑人不同的蓝眼睛。舍尔曼在寻找母亲的时候,从没想到去寻找父亲,对母亲的幻想让他得到安慰,但是一想到父亲,他却只有仇恨。

午饭后老法官照样要睡一个午觉,杰斯特走到书房里来。舍尔曼此时还坐在桌子前,盘子里的三明治也没吃。

“你怎么啦,舍尔曼?”杰斯特注意到他喝了酒,眼神迷离恍惚。

“滚蛋,”舍尔曼粗鲁地说,他敢用这些脏话骂的唯一白人就是杰斯特,但是现在任何语言都无法排解他心中的苦闷。我恨,我恨,我恨,他醉醺醺地想着,眼睛瞪着窗户却什么也看不见。

“我曾想过如果我出生在尼日利亚,或者我是一个黑人,我也无法忍受。我羡慕你,舍尔曼,你敢站出来的勇气。我对你的羡慕之情无法用言语表达。”

“哼,别跟我来这套。”

“我常常想,”杰斯特继续说,其实是他在别的地方读来的想法,“如果现在耶稣降生,他会是个黑人。”

“可是他不是。”

“我觉得恐怕……”杰斯特说了一半,却发现很难说下去。

“你怕什么,你这个软弱的家伙?”

“我是怕如果我真是一个尼日利亚人或者黑人,我会非常焦虑。严重焦虑。”

“不,你不会。”舍尔曼用右手食指快速地做了一个割断喉咙的动作,“一个焦虑的黑人就死定了。”

杰斯特纳闷为什么和舍尔曼做朋友这么难,他的爷爷经常说:“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如果可以阻止,我决不让这两类人走到一起。”而“亚特兰大宪法报”上说南方人都有好心肠。他怎么样才能让舍尔曼知道他和爷爷不是一样的,他是有好心肠的南方人。

“我尊重黑人,就像我尊重白人一样。”

“你的确是一文不值的人。”

“想到黑人的遭遇,我其实尊重他们更多于尊重白人。”

“周围可净是些黑人人渣。”舍尔曼说着,喝完了他的酒。

“为什么这么说?”

“就是想给你这个瞪着大眼睛的娃娃提个醒。”

“我努力站在你的立场上告诉你我对种族问题的想法。但是你对我从来不屑一顾。”

舍尔曼因为喝了酒心情糟透了,压抑和愤怒更强烈。他用威胁的口吻说:“黑人人渣,都在警察那里挂了号。另外还有些像我这样——没有在警察那挂号,但也是人渣。”

“为什么和你交朋友这么困难?”

“因为我不想交朋友。”舍尔曼撒谎道,其实他最想有个妈妈,其次就是最想有朋友了。他既羡慕又怕奇波,因为奇波老羞辱他,即使舍尔曼做饭做菜,奇波也从不洗碗,奇波对舍尔曼的态度就像舍尔曼现在对杰斯特这样。

“行了,我要去飞机场,你要一起去吗?”

“我要是想开就驾驶我自己的飞机。才不用你这些廉价租来的飞机。”

杰斯特只好就这么走了,舍尔曼看着他的背影,嫉妒心油然而生。

两点钟老法官午睡醒了,洗了把满是皱纹的脸,感觉神清气爽,很是高兴。他完全忘了上午那种紧张的气氛,而是哼着歌儿下楼去。舍尔曼听到法官沉重的脚步声和走调的歌声,冲着大厅做了个鬼脸。

“孩子啊,”法官说,“你知道为什么我宁愿做个普通人而不去当莎士比亚或者恺撒大帝吗?”

“不知道。”舍尔曼说这话的时候嘴皮子几乎没动。

“也没去当个马克·吐温、亚伯拉罕·林肯或者贝比鲁斯[41],你知道为什么吗?”

舍尔曼只是摇了摇头,连“不知道”都懒得说,心想现在法官又要搞什么名堂了。

“我宁愿当我自己,也不愿意当这些伟人。你猜猜为什么?”

这次舍尔曼只是看着法官,一语不发。

“因为我还活着啊。你要是想成为像无数死去的人们,你就会懂得活着是多么大的特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