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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焦虑状态让舍尔曼更认真对待老法官的言行,让他更无法像其他时候那样让自己平静。奴隶制!就是老法官要计划把自己的民族沦为奴隶吗?完全没有道理。但是在种族关系上有什么是有道理的?第十五条宪法修正案白纸黑字地写在那里,但那不也是一纸空文吗?对舍尔曼来说,美国宪法都是骗人的东西,没有公正!舍尔曼知道在他之前和他这个时代发生过的每一件私刑和暴力,他感到每一件都好像是对自己身体的虐待,因此他一直生活在紧张和恐惧之中。不然的话,他就会把老法官的所有计划看成是一个来自衰老头脑的胡思乱想了。但是作为一个南方的黑人,一个孤儿,他经受过如此真实的悲惨命运和穷困潦倒,因此他觉得虽然老法官的极其荒诞的痴梦不可能实现,但在舍尔曼看来,在无法无天的环境下,却又是不可避免的。种种事实会证明他的幻想和恐惧不是没有道理的,舍尔曼更确信了所有南方的白人都是癫狂的人。曾经有一个黑人男孩被处以私刑,就因为一个白人妇女说这个黑人男孩向她吹口哨。还有一次法官给一个黑人判刑,就因为一个白人妇女说不喜欢黑人看她的表情。吹口哨!表情!舍尔曼偏激的想法被点燃了,就像热带大气掀起的幻境,气得他直哆嗦。

中午的时候舍尔曼调了酒,他和老法官谁也没说话。一小时后是午饭时间,舍尔曼正想去拿一个龙虾罐头,维利丽说道:“你不需要这个,舍尔曼。”

“为什么,老太婆?”

“昨天你开了一罐金枪鱼罐头,给自己做个金枪鱼三明治,结果弄得到处乱七八糟。今天你还可以用剩下的那个金枪鱼罐头做你的三明治。”

舍尔曼不理她,还是打开了龙虾罐头,“还有,”维利丽继续说,“你应该在厨房里和其他人一样吃甘蓝菜和玉米面包。”

“那是黑鬼做的事!”

“哼,你以为你是谁啊?示巴女王吗[40]?”

舍尔曼用龙虾和蛋黄酱,还有切碎的酸黄瓜一起做他的三明治,听了维利丽的话,他说:“反正我不是真的黑鬼,跟你不一样。”他看着比他黑很多的维利丽,“看我的眼睛。”

“我看到了。”

舍尔曼忙着继续做他的三明治。

“那罐龙虾本来是在周日我不在的时候法官大人的晚餐。我一定要去法官那里告你的状。”

但舍尔曼在法官眼里仍然是宝贝,一个难得的宝贝,他俩都知道告也没用。

“去告状啊,去揭发啊。”舍尔曼一边说一边在三明治上继续抹着黄油和酸黄瓜丁。

“别以为你有双蓝眼睛就可以这么趾高气扬的。你和我们都一样是黑鬼。你只不过是有个白人老爸把他的蓝眼睛传给了你,这没有什么可值得骄傲的。你也是黑鬼,和我们没什么差别。”

舍尔曼端起自己的盘子,小心地穿过大厅向书房走去。但是虽然他做了个非常考究的三明治,现在却吃不下了。他想着刚才法官的话,黑黝黝的脸上一双眼睛透着冷峻,目不转睛。他知道大多数法官的话都是疯话,但是舍尔曼心里还是充满焦虑,无法理性思考,只能跟着感觉走。他想起南方佬在竞选时的狡猾、狂热和气势汹汹。对舍尔曼来说,法官的话和那些南方政治家一样,都是疯子说的疯话。他们所有人都是疯子,疯子,疯子!

舍尔曼没有忘记,法官曾是国会议员,那可是美国最高职位之一。而且法官认识那些身居高位的人们,就看看他给参议员汤玛斯的回信就知道,法官非常聪明——非常狡猾——他会很得体地和那些人套关系。在想到老法官权力的时候,他忘了他的疾病;舍尔曼甚至忽略了一个老人虽然曾经是众议院议员,可是他已经衰老,而老人的头脑是会随着年龄老化衰败的。奇波有一个爷爷,在年老的时候头脑已经不中用,吃饭的时候用一块餐巾系在脖子上,吃西瓜的时候不会吐籽,会一股脑儿吞下去;他没有牙齿了,吃炸鸡就用牙床啃也把鸡吃下去。最后他不得不被送去县里的看护中心。但老法官不同,他吃饭的时候会小心地摊平餐巾纸,用餐非常有风度,如果无法切开食物,他会让杰斯特或者维利丽帮助他。舍尔曼实际上只认识这两个老人,而两个老人之间真是天壤之别。因此舍尔曼从没把法官的年龄会影响到脑子的可能性当真。

舍尔曼长时间盯着自己做的美味龙虾三明治,但是心头的焦虑让他吃不下去。最后勉强吃了一块面包黄油加酸黄瓜,然后又去了厨房。他想喝点儿酒。来点儿杜松子酒兑一半奎宁水,那样会让他的心情安定好吃东西。他知道这样做就会又面对维利丽的冷嘲热讽,但是他还是径直走进厨房拿起一瓶杜松子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