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内特·弗农(第6/44页)

“你难道连句恭喜都不打算说吗?”

我用一个拄着手杖的瘸子所能做到的最快速度朝门口走去。

“你到底有没有搞错啊?”布莱恩问道,“你得支持真爱啊,老兄。”

离开的时候,我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哈珀夫人那美丽的鼻子,我知道自己再也不会踏入哈珀家的店了,即使我是无比地需要枪、弹药、威士忌。

哈珀夫人满脸喜悦。

她看上去光彩照人。

幸福洋溢。

她的鼻子前所未有地激起了我的性欲。

冷酷无情的狐狸精。

我都没给阿尔贝·加缪扣上安全带,就发动了卡车,飞快地晃动着车尾向回驶去。阿贝尔·加缪从座位上摔下来,落到地垫上。重新跳上来的时候,阿尔贝·加缪疯狂地冲向我的大腿。隔着牛仔裤,我感觉到它正在颤抖。

在一条少有人经过的沙土小道上,我停下车,头抵住方向盘,抽噎起来。

你可能会觉得这很荒唐,我竟然会因为无法得到一个交谈不超过100句的女人而流泪。但我确实爱她,或者说,是爱那种和她在一起的幻想,这种幻想让我度过了一段非常艰难的孤独岁月,正如见到一颗绿芽冒出来的希望,让许多佛蒙特州的居民挺过了那些最寒冷、最黑暗的三月一样。

阿尔贝·加缪继续用他唯一知道的方式来安慰我——舔舐我的下巴、脖颈和双手。

或许让我痛心的还有自己情感和精神上的衰退。这让我更加痛恨自己肉体上的残缺,我痛恨这样残缺的自己。我孤零零一个人生活在这树林里,每况愈下。阴影裹挟着各种无用的念头侵袭着我的心神和身体。它们溃烂疼痛,一如我双臂双腿里的金属骨钉。

卖肉的布莱恩连书都没读过几本,连法国最著名的存在主义作家都没听过,可那又怎么样?他至少懂得及时向哈珀夫人表明心意。可你呢?有文化却只知道成天到晚地跟一只狗说话——尽管它是全世界最棒的狗。

你终究不可能跟一只狗热烈地做爱。

无论你假装到何种程度,狗就是狗,它无法与你交谈。

卡车里,发动机还转着,暖气开到了最大,我深思细想着那个最根本的问题,也短暂地考虑过把我的车用每小时120英里的速度朝树上撞过去。那是我速度计上的最高读数。

然而阿尔贝·加缪仍在不遗余力地把咸咸的泪水从我的下巴上舔走:它理应得到更好的对待,至少在这一世,它该有一个不一样的结局。

我能感觉到它是真的很享受和我在一起的生活。这倒不是我在把自己的想法转嫁给它。我爱这只小狗,它给予我目标和理性,但我对其他东西的渴望非常强烈,我必须承认。

过去,教书填满了我内心敞开的空白。

“带点儿惊奇味道的厌倦”一定就是这种感觉吧,我心想。随后便问出了所有问题中最危险的那一个:“为什么?”

阿尔贝·加缪不再舔我了,我们对视,彼此的脸庞之间只有几英寸的距离。尽管它现在是一只狗,我却在它闪亮的黑眼睛里窥见了人性。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坚持下去,阿尔贝·加缪。”我开口说。

它把头歪向一边,仿佛是在说,你不再爱我了吗?(19)

“我确实爱你,阿尔贝·加缪。这是真的。我真的很爱你,全心地爱着你。但恐怕我再也无法回答那个最根本的问题了。”

阿尔贝·加缪又舔了舔我的脸。

“你以为变成狗就能逃离荒诞吗?就是因为你是条狗,那个恶棍才灼瞎了你的眼睛。可即便如此你还是能舔我,爱我。而我呢,自从一个恶魔打断了我的腿,我就再也没法和自己的同类沟通了。”

闻上去就像是一桶海螺,在八月的阳光下彻底腐烂了。

我摩挲着阿尔贝·加缪的后背,抚摸它脊椎上的隆起,它的尾巴则重重地拍着我的大腿。

“要不是现在你他妈的高兴成这样,我说不定会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自杀。我能只为了一只独眼的狗活着吗?我能在这种生活里找到意义吗?”

仿佛听懂了我的话似的,它把头藏到我的手掌下面,恳求我抓一抓它的耳后。它的需求让我觉得自己还是有用武之地的。

虽然我知道这只是某种动物性的群居本能——我是它心目中的领袖,是食物、饮水和住所的提供者——但我还是靠着我的独眼小狗,找到了意义,打败了荒诞,回答了那个最根本的问题。哪怕只是暂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