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内特·弗农(第8/44页)

我花了很长时间把阿尔贝·加缪的牛排切成绝不可能让它噎到的小块,因为阿尔贝·加缪吃起肉来狼吞虎咽。我也想到自己的确需要一台食品搅拌机,在心里记着下次造访现代文明社会的时候要去买一台。我切肉的时候,它一直在羞怯地用爪子抓着我的脚。

我努力不去想哈珀夫人那撩人的鼻子,基本上也成功了。

他的碗还没碰到地面,我那四条腿的朋友就已经吃下了一大份肉。我还没吞下第二块切好的牛排,它就已经把碗底舔得一干二净,又忙着啃起了肉骨,牛排温热带血,与黑皮诺(21)堪称天作之合。

辛辣的汁液充满我的口腔,给我的味蕾带来一阵高潮般的快感,而我则想起了那个吃素的肉贩。

“他就像西西弗,”我对阿尔贝·加缪说,“不断把那块隐喻中的巨石推上山顶。即便他心里清楚,无论做什么那巨石终究会再次滚落下来,循环往复,周而复始。他看不见自己的未来。‘假如他每走一步都有成功的希望支持着,那他的苦难又何妨呢?当今的工人一辈子天天做同样的活计,其命运不失为荒诞。’1记得你是什么时候写下这些的吗,阿尔贝·加缪?那个素食主义的肉贩在他的未来里看不见一个哈珀夫人。他什么也看不见。如今失去了哈珀夫人的我们,在自己的未来里又能看见什么呢,阿尔贝·加缪?”

他从撕咬之中停顿了片刻,来思考这个问题,接着继续用他小小的牙齿使劲地啃起了骨头。

我喝完了第一瓶酒,又另开了一瓶,一旁阿尔贝·加缪正在啃咬不停,马友友拉动他迷人的琴弓,窗外飘起了一阵飞雪,而那个叫布莱恩什么来着的、愚昧无知的肉贩子,那个连阿尔贝·加缪究竟是谁都不知道的家伙——他多半正在热烈地与哈珀夫人做爱,她被压在那个光着屁股、讨人喜欢的肉贩身下,透过那只令人赞叹的鼻子发出呻吟。

CD放完了,阿尔贝用牙齿凿牛骨的声音稍微轻了一些,我伴着这声响喝完了第二瓶黑皮诺。我嫉妒它:吸着骨髓的它,看上去比喝着红酒的我还要满足。

我闭上眼睛,看见了哈珀夫人的鼻子。

她知道阿尔贝·加缪是谁吗?——她一定知道。

在我众多的幻想里,她都博览群书,见多识广。

哈珀夫人和我是天作之合。

我试着在想象中脱去她的衣服,可那个牙齿有缝的肉贩子不断冒出来,打断我完美和谐的想象,而且他还在嚷着:“喂,朋友!停一停。这个女人要做我的老婆了,她现在订婚了。不过树林里还有其他母鹿哪,如果你懂我的意思的话,就把你的箭头对准别处吧。”肉贩布莱恩眨眨眼,点点头,接着又回去和哈珀夫人做爱了。她那灰色的波浪长发,在那只撩人情欲的鼻子上面起起伏伏。

感觉眼皮越来越沉的时候,我稍稍斟酌了一下要不要打开第三瓶酒——这根点着的香烟怎么会在我手里的?——然后不知怎的,我的脑袋落到了桌上。

然后……

然后……

然后……

然后……

我躺在床上,舌头如沙漠般干燥,似乎在我没有察觉的时候,被烟熏加工成了牛肉干。一阵让人头脑麻木的跳动正在我的太阳穴上,擂响战鼓似的愤怒敲打——“砰、砰、砰、砰、砰”——就在这时,在黑暗中,我听见窗边有抓挠的声响。这似乎是不可能的,因为我们正在高高的空中,在二层的阁楼上,而我所说的那扇窗户,比下面的木制露台足足高出了35英尺。我纳闷是不是有只鸟在啄着窗户。什么样的鸟,会在暮冬时节,在一片死寂的夜里敲打别人家的窗户?

拧开床头灯的时候,我看见阿尔贝·加缪跳起来,用爪子抓着窗。

“出什么事了,伙计?”我问道。

我瞧了瞧床边时钟上发光的红色数字:凌晨4:44。

这是吉是凶呢?都是一样的数字。我记不得从前我的学生们是怎么说的了——我究竟是该许个愿望,屏住呼吸,还是做点儿别的什么。他们总是那么迷信。

“睡觉去,阿尔贝。到你的床上去。我得把这阵喝酒喝出来的头痛睡过去。”

可它不停地蹿起来扒着窗户。

站起身来的时候,我的手杖摇摇晃晃的。它继续蹦跳抓挠个不停,还开始乱叫。它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它吃的骨头里面有什么东西吗?说不定那个吃素的年轻人在上面喷了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