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内特·弗农(第7/44页)

有它就够了。

我们开了45分钟的车,来到连锁杂货店。

在店里,我从一个穿着过大的白色肉贩外套、满脸粉刺的青年那里,要了两块厚厚的上等风干肋眼牛排,还有一根骨头。他称肉的时候一阵恶心,发出干呕的声音,含含糊糊地说着“令人作呕,有病,野蛮残忍”这样的字眼。他把袋子从柜台上递过来,伸长胳膊举着,仿佛那是一袋狗屎。

“你还好吗?”我问道,因为他看上去脸都开始发绿了。

“你说呢?我是个素食主义者,可今天我的浑蛋老板非要逼着我在肉品区工作不可。”

“这就是荒诞,近在眼前。”

“你到底在说什么?”他一边说,一边转过身背对我,而我则看出了他是一个怎样的人。他简直就是在恳求我去拥抱他。我想他的父母肯定不太关心他,还经常批评他,没有给他一点点改善的指望——没有给他哲学、宗教,或是任何一种信仰体系,就是因为这样他才选择了素食主义。而他很有可能与父母的饮食习惯完全相反,他把素食主义当作一种抗议的手段。

“这是你的小费,年轻人,”我说,“读一读加缪吧,从《局外人》开始,读一读他的作品,他赞成你的观点。一个素食主义者被迫干屠夫的工作——这是最完美的荒诞主义。在这个小镇之外还有整个世界,有这种感受的人不止你一个。”

“随便吧。”他回答。我努力压制着从前当老师时候养成的教育习惯。

我一边仔细研究宠物货架,往购物篮里扔进足够阿尔贝·加缪吃上几个月的高价狗零食,外加几根洁牙棒来治他难闻的口气,一边想着,要是回到我还在教高中英语的日子,到学年结束的时候,肉品区的那个孩子一定会成为我最喜欢的学生。我总是能把那些孩子争取过来的——那些极其渴望成年人指引、伤痕累累、鼻青脸肿的年轻人。假如你能忍过那几个星期的冷漠,给他们的大脑灌输一些真正有价值的东西去思考,把他们出于本能而迫切渴望的另一种选择指给他们,把那些像他们一样的人几千年来在书本中寻获的东西提供给他们,他们总会回心转意的。

我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杖。

好吧,我是说,也许会的。

离开之前,我又到肉品区去了一下,挥挥手让那个孩子注意到我。“你十有八九觉得我是个老糊涂,但要是我不告诉你,你正在经历存在主义危机的话,那就是我不负责任了。去查一查吧,你不是第一个这样的人。我就常有这种感受。还有,从比喻的角度上来说,素食主义者从鸿蒙之初就已经在肉品柜台工作了。”

他眯起眼睛看着我:“你要的东西我给你了,我的工作做完了。现在别来烦我了,行吗?”

“阿尔贝·加缪。读一读他的书吧,你会明白的。”

“听着,老家伙。”他咕哝着,四下张望看看有没有人在听。确认没人能听见的时候,他开口说,“搞什么鬼——你是同性恋喜欢我还是怎么的?”

“不。不,我不是。我是异性恋,而且心碎了,如果你真的一定要知道的话。而且我只是在试着……”

“那就滚蛋,行吗?试试滚蛋怎么样?”

我的那点本事已经彻底退化没有了,而且我又知道什么呢?我只是和一条独眼狗生活在一起的瘸子。

这个孩子的行为是典型的求救,可我已经不再负责去救那些十几岁的孩子了。

记得吗,内特·弗农?你是一个失败的老师。上天已经用一根铝制的棒球杆把你打得遍体鳞伤了。

“当然可以。”我对那个吃素的肉贩说,随后拄着手杖走进了结账的队伍。

开车回家的时候,我让阿尔贝·加缪坐在我的大腿上,他急不可待地这么做了,一路上都在舔着我的右手,全然不知不系安全带无异于身处险境。他忘了他的上一世还是一个著名法国作家的时候,是如何结束生命的。

狗并不懂得物理学,所以他们才从来没有独立发明出任何安全带之类的东西。

做牛排的时候,我喝了半瓶红酒。

阿尔贝·加缪和我听着我们最爱的CD——马友友演奏的巴赫大提琴组曲(20)。

它安抚了我们的灵魂。

平底煎锅里肉块升温,牛血沸腾和蒸发的气味,一位大师演奏的天才作品——这一切填满了整间屋子,阿尔贝·加缪的唾液流得比巴甫洛夫之犬还要严重,直到黑白相间的厨房地砖上积起了一摊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