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完结(第8/14页)

“我还可以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巴黎又开始给我来信了。孩子长大了,同法国伙伴在一起毫不感到拘束。舒拉快要念完那里的小学,玛尼亚也马上要入小学。不知为什么我相信他们很快会回国,尽管已经加入了法国籍;还不知用什么办法,但一切都会解决好的。

“从许多迹象看,岳父和冬尼娅知道了玛丽娜和两个女儿。我自己写信没提过。这些情况一定是辗转传过去的。岳父自然感到伤害了他做父亲的感情,他替冬尼娅难过。这就是五年没通信的原因。刚回莫斯科时,有一段时间我们是通信的。后来突然不再复信了。从此断绝了来往。

“现在,从不久之前,我重又开始接到那边的来信。所有的人,包括孩子,都写来了信。很热情,很亲切,好像情绪缓和了些。也许冬尼娅有了什么变化,结识了新朋友,上帝保佑她。我说不准。我有时也给他们写。不过说真的,我再也受不了啦。我走了,要不然会背过气去。再会。”

第二天早晨,玛丽娜慌慌张张跑来找戈尔东。家里没有人看孩子,只好把小女儿克拉什卡用被裹好,一只手搂在怀里,另一只手拉着落到后面不肯走的卡普卡。

“尤拉在你这儿吗,戈尔东?”她的声音都变了。

“他没有在家住吗?”

“没有。”

“那就是在杜多罗夫那里。”

“我去过了。杜多罗夫到大学上课去啦。不过邻居认得尤拉,说他没去那里。”

“那他上哪去了?”

玛丽娜把襁褓中的克拉什卡放到沙发上,就歇斯底里地大哭起来。

两天来,戈尔东和杜多罗夫没有离开过玛丽娜。他俩轮流值班看护,不敢扔下她一个人;在间歇的时候,就出去寻找医生。他们跑遍了估计他可能去的一切地方,也到了穆奇内大院和西夫采夫楼房,问过了所有他曾经工作过的这个“之家”、那个“研究院”。凡是他俩多少知道一点的他的老熟人,只要能找到住址,无不查遍了。然而竟毫无结果。

他们没有报民警局,因为不想对当局提起医生;虽说他有户口也没受过审,但按照如今的理解反正远远不是个模范人物。他们决定只有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找民警寻查下落。

第三天上,玛丽娜、戈尔东、杜多罗夫在不同的时间里各收到日瓦戈一封信。信中非常抱歉给他们添了麻烦,让他们担惊受怕。他请求他们原谅,别再担心,还叮嘱不要再找他,反正是徒劳无益。

他说,为了尽快完全改变自己的生活,想一人独自呆一段时间,以便集中精力干点事情。等在新的工作中站住脚,肯定在变化之后不致再走老路,就离开隐蔽所,回到玛丽娜和孩子身边。

在给戈尔东的信中,他预告要用戈尔东的名字给玛丽娜寄钱来。他要求给孩子雇个保姆,好解放玛丽娜,让她有可能回去上班。他解释说不想直接寄到她的地址去,是怕通知的汇款数目使她招致抢劫。

不久钱便汇到,数目超出了医生的可能和朋友们的估计。于是给孩子请了保姆。玛丽娜又被接受回电报局工作。她许久也平静不下来,但因为已经习惯了日瓦戈过去的怪癖,终于又容忍了这次乖张的行为。尽管日瓦戈打了招呼,不让去找,朋友们和这个贴心女人还是继续寻访,而事实证明医生的估计是正确的。他们没能发现他。

其实他就住在离他们几步之遥的地方,可以说在他们眼皮底下,在他们紧张搜寻的圈子里边。

失踪那天,他在黄昏前天光还亮的时候离开戈尔东,到了小布龙大街,就朝斯皮里多夫卡的家里走。没等走出一百步,迎面碰到异母兄弟叶夫格拉夫。日瓦戈有三年多没见他,也不知他的情况。原来,叶夫格拉夫出现在莫斯科纯属偶然,不久前刚到这里。和从前一样,他的出现又是突如其来,又是不容盘问。一问他,便沉默着笑一笑,开句玩笑搪塞过去。但只凭问了日瓦戈两三个问题,不打听生活细节,他便一下子理解了他的全部忧愁和麻烦,于是就在一条斜胡同里拐了几个弯,在前来后到的路人推推搡搡之下,立刻想好了一个帮助援救日瓦戈的实际计划。日瓦戈的失踪和隐居,正是叶夫格拉夫的主意,是他的发明。

他给日瓦戈在一条小巷中租了间房子。巷子那时还叫侍从街,挨着艺术剧院。他援助了钱,又开始奔走给日瓦戈到病院找个好工作,保证他能有进行学术活动的广阔天地。在生活的各个方面,他都极力支持哥哥。最后他向哥哥保证,日瓦戈家人在巴黎的不稳定处境,终于要结束了。或者日瓦戈去找他们,或者他们来日瓦戈这里。这件事,叶夫格拉夫答应亲自去张罗,一定办好。兄弟的支援使日瓦戈看到了希望。同以往多次的情形一样,兄弟哪里来的神通仍不得而知,日瓦戈也不打算去揭开这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