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你会亲身感受到的(第4/16页)

我看着父亲呼吸,忽然有了这样一个念头:他也许会像足球外皮那样泄气瘪掉!

“他在呼吸吗,还是不呼吸了?”我心想,“呼吸,不呼吸,呼吸,不呼吸……”

这回,我并没有觉得必须要从椅子上跳起来,哪怕眼前父亲的胸口不再起伏。

又一次,在短短的几秒钟之内,我注视着他的胸口,什么都感觉不到。直到母亲去洗碗,我的心脏才开始怦怦直跳。

“快摸摸我的心脏!”我对她说。

“没事儿,你还年轻,身体健康着呢。滑雪板在那儿,去滑雪吧。”

我鬼使神差地起身离开炙热的火炉走向屋外,走到寒冷之中。仿佛热爱着西伯利亚的人是我,而不是我父亲。沿着阿夫多-亚布奇卡路朝军医院蜿蜒前行,这是个神圣的挑战。工会组织的滑雪运动,按阿兹拉的说法,是“最时尚的”。等我穿好滑雪板、安好固定器,身上已经因为出汗微微泛潮了。我朝着拉扎雷维奇家的方向攀上斜坡。我本来根本不想像其他人那样,在结了薄冰的台阶上滑行。可当我听到街上男孩子们的叫喊声,看到他们脚下踩着单人雪橇、溜冰鞋或是滑雪板各显神通,瞬间便改变了想法。我向来不喜欢被事情牵着鼻子走。

在我面前,两个比我年纪要小的男孩,正从斜坡上全速冲下来,接着他们又开始挑战台阶。不知是出于害怕还是兴奋,他们大喊:

“当——心!让——一——让!”

他们成功避免了相撞,超过了前面脚踩雪橇和滑雪板的孩子们。

我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我怎么能打退堂鼓呢?我模仿着让-克洛德·基利的样子,开始从台阶上往下滑。我眼看着军医院的大门口朝我扑过来!在这个本该急停的时刻,我的双腿却不听使唤。我舞动着双臂,前摇后摆了好几次。戈鲁察路十分陡峭,还结了一层薄冰,医院门口站岗的士兵赶紧打开大门,以防我撞得粉身碎骨。他看着我像子弹一样从眼前晃过。

“留神,小子!你要直冲进沟里了!”

军医院的厨房在一楼。我撞上了正在卸土豆的炊事员。他被撞得径直穿过地下室的窗子,最后跌落在一大桶四季豆里。

表兄内多是我舅舅的儿子,他耳朵不太灵光,所以讲话声音过大。他是个司机,高兴时也做做雕刻工。他有一双大手,喜欢女人,听说他会令所有落到他手里的女人,度过淫秽下流的一刻钟,比待在离心机中还要糟糕。他张口闭口总是这句:“最终……你会亲身感受到的!”

“可别随便跟经验丰富的女人这么说,她们会把你当成软蛋的!”

“我还小呢,跟她们搭不上边!”

“这是一个男人生命中唯一重要的事!”

阿兹拉正在洗碗,布拉措趁这时候跟内多说起悄悄话:

“他这个年龄太爱高谈阔论。给他找个姑娘吧!”

“跟我说说,阿列克萨,自慰,你试过吗?”内多问我。

“嗯?”

我朝母亲那边看了一眼。碗盘碰撞的声音,流水的声音,让她无法听见我们在聊什么。

“……就为了以后,让人们把我当成淫贼?!”我心想。

“你得趁早开始了!”

“不!我太小了!”

内多把我拉到一边:

“你往浴缸里倒好热水,然后关起房门,接下来你泡到水里……让你的右手动起来吧!”

“可我是左撇子啊!”我勃然大怒,赶紧反驳道。

“最终……你会亲身感受到的!”

我满脸通红,对内多极为恼怒,三步并作两步冲出门去。我一点儿都不想回家,决定等内多开着他那辆FAP卡车走了再说,车是弗拉尼察建筑公司的,挂着红色牌照。

那天夜里我躺在床上,看到门开了,影子映在地毯上。我抬起眼,能够看见父亲的身影;在他背后,楼道里的灯还亮着。他走到我的床边,又往母亲那边看了一眼。她正睡着,只有头上的卷发夹子露在被子外面。

“唔,”他趴在我耳边悄悄对我说道,“她的风湿病……所以她总说在海上生活有多好。但我们可不是随便什么人,我们是南斯拉夫人啊!你知道这世界上有多少南斯拉夫人吗?”

“嗯,我知道。”

“你想不想听我跟你说说都有谁啊?”

“不想,现在不要!明天吧!”

他离我太近了。酒精的气味让我一阵恶心,由于他自鸣得意地讲述我们的历史时还要多喝几杯,等听他如数家珍地讲完所有事之后,我几乎完全醉了。

直到冬季结束,我一直在冬眠;春天来的时候,我就苏醒了。

“气温正在回升,南斯拉夫各大河流的水位令人担心……”水文气象研究所的天气预报里这样说道。紧跟着还有详细解说和一连串我完全不懂的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