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尾荆岩(第3/3页)

格哈特·豪普特曼故居的橱窗里挂了一首豪普特曼的诗。旁边是他的儿子伊沃·豪普特曼[1]画的一幅水彩画。浪比上午大了。几只蝴蝶跌跌撞撞地从石头上飞过去,似乎找不到降落的地方。“你在哪儿,老伙计?”艾德一边寻找那个有泉眼的三角洲,一边低声咕哝着。他担心自己再也找不到那个老朋友了。

海藻中间夹着非常非常小的动物的窝。象牙色的蜘蛛,假马蜂。他看见沙蚤一排排地爬过,就像白色的蟑螂,湿漉漉地闪着光。非常小的沙尘暴刮起,艾德看见它们从很远的地方刮过来,像丝手帕一样在阳光下飞舞,紧贴着沙滩。

那个洞完好无损。他的狐狸似乎仍然在保持着警觉。它的皮毛看上去完好无缺,就是失去了些光泽,脑袋四周的毛开始变白了,至少太阳穴旁边的毛发是这样的,如果狐狸有太阳穴的话。总体来说,这只动物缩了一些,身体塌进去了一些。“不过除此之外完全没有变化。”艾德对着海滩上的裂缝嘟囔着。

“不然你以为呢?”狐狸回答说,“带着咸味儿的新鲜空气,四周凉冰冰的稀泥,还有在自由中的独处,寂静,尤其是海浪的声音让我感到舒服,海浪的声音简直就是一剂良药,你知道我的意思。只有这钻进我骨头的潮湿恼人,还有那些废水,克劳斯纳的下水管道出口,瘟疫每天都从这儿一点一点渗过去……”

“唉,老伙计。”艾德嘟囔着。

狐狸不说话了。艾德沿着三角洲往下走的时候,感到一阵小小的、让他意外的满足。他用手把头发拢到脑后,喝着泉水。一股碱味儿。这种重复给他安全感,那种拥有一个地方的感觉,第一个他自己的地方。

“你可以的,老伙计,”艾德小声说,“一件接着一件来,只有这样才行,你明白吗?”

夜里,他在房间里听着海鸥的叫声,海鸥先是朝着陆地这边飞过来,然后又朝着大海那边飞过去——叫声并没有特别的节奏,这些鸟的叫声听上去就像是焦虑的狗,因为某件事叫了起来,得要慢慢的才能恢复平静。艾德走到窗边。空气里满是狗急促的喘息声。他抽出日历本,想把那几行日记写了,但是脑袋里的存货们不停地嗡嗡响,他根本想不出自己的话。他躺到床上,仔细听着寂静如何不断扩张地盘。克劳斯纳午夜的嘈杂还没开始,他就已经沉入了梦乡。


[1] 伊沃·豪普特曼(Ivo Hauptmann,1886—1973),德国画家,格哈特·豪普特曼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