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2/6页)

莫莱说:“这种天气晚上偷渡够呛。”

“那也比被枪毙强。”

“是啊,那当然。市长到这里来干什么?”

“我不知道。是有话同安徒斯兄弟说吧。我得走了,我是来通知你的。”

莫莱问:“他们多久来啊?”

“可能半小时之后,也可能三刻钟,”安妮说,“我会先来的。没人会注意老厨子的。”她朝门口走去,半途又转过身来,好像刚才自己说自己的话都怪莫莱似的,狠狠地说:“我还没这么老呢!”她闪出门去,随手关上门。

莫莱打了一会儿毛衣,站起来,走到炉子跟前打开炉盖。炉火照亮她的脸。她通了一下火,加了几块煤,盖上炉盖。还没等她走回椅子边,外头有人敲门。她穿过屋子自言自语地说:“是不是她忘了什么东西。”她走上过道,问:“你要什么?”

回答她的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她打开门,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我没有什么恶意,没有什么恶意。”

莫莱回到屋里,汤陀中尉跟着进来。莫莱问:“你是什么人?你想干什么?你不能进来。你想干什么?”

汤陀中尉身穿灰大衣。他进屋之后脱掉头盔,请求说:“我没有恶意,请你让我进来吧。”

莫莱说:“你想干什么?”

她关上他身后的门。他说:“小姐,没有什么,我只想说说话。我想听你说话,我只要求这个。”

“你这是强迫我吗?”莫莱问。

“不,小姐,就让我待一会儿,我就走。”

“你想干什么呢?”

汤陀想说清楚:“你明不明白——你信不信?就这么一会儿,我们就不能忘掉打仗这档子事了吗?就一会儿。就这么一会儿,我们不能像普通人一样聊聊天,一起聊聊天吗?”

莫莱注视他好长一会儿,接着有了笑脸。“你不知道我是谁,知道吗?”

汤陀说:“我在镇上见过你。我知道你可爱,想跟你聊聊。”

莫莱还是笑着,轻声说:“你不知道我是谁。”她坐在椅子上,汤陀像个傻孩子似的站在一边。莫莱平心静气地往下说:“这么说,你觉得孤独。是这么简单吗?”

汤陀舐了舐嘴唇,急切地说:“就这么简单。你明白,我早知道你明白,知道你一定明白。”他的话像滚出来似的,“我孤独极了,孤独得快病了。这地方没有声响,只有怨恨,我觉得寂寞。”他恳求道,“我们不能说说话吗,就说一会儿?”

莫莱拿起毛线活儿。她很快地朝前面的门扫了一眼。“你不能超过十五分钟。坐下吧,中尉。”

她又望了一下门。房子吱嘎作响。汤陀紧张起来,说:“这儿还有人?”

“没有人,屋顶的雪积得太厚了。我没有男人了,扫不下来。”

汤陀温和地说:“谁干的?是不是我们干的?”

莫莱点点头,望着远处。“是的。”

他坐下说:“真对不起。”过一会儿,他说:“我希望我能帮点忙。我去把雪扫下来。”

“不要,”莫莱说,“不要。”

“为什么呢?”

“因为人家会以为我入了你们的伙。他们会把我清除掉的。我不想让人给清除。”

汤陀说:“是的,我明白怎么回事。你们都恨我们。不过,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是会照顾你的。”

现在莫莱明白她有了控制权,她两眼一眯,露出一点残忍的神情说:“你何必问呢?你们是征服者。你们的人不必问。你们要什么,拿就是了。”

“我要的不是这个,”汤陀说,“我不喜欢用这种办法。”

莫莱笑了起来,残忍之意未尽。“你是要我喜欢你,是不是,中尉?”

他坦率地说:“是的。”他抬起头说,“你长得这么漂亮,这么惹人喜欢。你的头发这么好看。啊,我已经很长时间没见女人脸上的温情了!”

“你看我脸上有温情吗?”她问。

他仔细地看着她。“我想看到。”

她终于垂下目光。“你是在跟我谈爱情,是不是,中尉?”

他笨拙地说:“我要你喜欢我。当然我要你喜欢我。我当然想从你眼睛里看出这一点。我在街上见过你。我看你在路上走过。我命令下面那些人不许对你无礼。没有人调戏过你吧?”

莫莱平静地说:“谢谢你。没有,没有人调戏过我。”

他继续往下说:“我还为你写了一首诗。你想看看我的诗吗?”

她嘲讽地说:“是长诗吗?你马上得走了。”

他说:“不,一首短诗。很短的一段。”他伸进上衣,摸出一张折起来的纸,递给她。她凑近灯光,戴上眼镜,默默地念道:

你的眼睛像蓝色的天空

笼罩着我,不愿离去;

我的思绪像蓝色的海洋

冲荡着我,漫我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