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望窗外一则故事(第5/9页)

“来吧。”她说,眼睛看着窗外。我径直走到她身边,走到像是专门为我留着的位子一样,紧挨着她,也眺望起下面的尼尚塔石广场来。母亲把手放在我头上,温柔地摩挲着我的头发。

“我听说,你爸爸今天回家很早。你看到他了。”

“是的。”

“他带着手提箱走了。哈兹姆也看到了。”

“嗯。”

“他告诉你他去哪里了吗,亲爱的?”

“没有,”我说,“他给了我两磅半里拉。”

大街上,一切(街道两旁黑黢黢的店铺、车灯、马路中间供警察执勤的一小片空地、潮湿的鹅卵石路面、挂在树干上的广告牌及其字母)一切都那么寂寥、哀伤。开始下雨了,母亲的手指缓缓地穿过我的发梢。

这时我注意到,祖母和叔叔椅子间的那台收音机——永远都是开着的——此刻却无声无息了。一阵寒意掠过我的心头。

“别老待在那儿,我的闺女。”祖母说。

哥哥也走上楼来。

“你们两个,到厨房去。”叔叔说。“贝克尔!”他喊道,“给孩子们拿个球,让他们在过道里玩。”

厨房里,贝克尔已经洗完了碟子。“先坐那儿吧。”他说,随后走出厨房,来到玻璃阳台上。如今那里已经成了祖母的阳光温室。他拿了一堆报纸回来,把它们揉成圆球状,有一个拳头那么大时,他问:“这样可以吗?”

“再裹几张吧。”哥哥喊道。

贝克尔继续往球上裹着报纸。这会儿工夫,我透过厨房的门缝看着妈妈、祖母和坐在她们对面的叔叔。贝克尔从抽屉里拿出一捆绳子,尽可能将纸球绑得圆圆的。为了让边缘更服帖,他用湿抹布轻轻地擦了擦,然后再使劲儿压了压。哥哥忍不住摸了摸。

“哇噢。它简直硬得像石头。”

“来,帮个忙,用你的手压住下面。”哥哥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压住最后一个绳结。贝克尔又打了个绳结,球做好了。他把球扔到空中,我们立刻踢来踢去玩开了。

“去过道里玩,”贝克尔喊道,“在这儿非打碎东西不可。”

我们尽情尽兴地玩了很久。我想像自己是费内巴切队的莱夫特,模仿他的样子转身带球。过人的时候,我撞向哥哥打了疫苗的那条胳膊。他也跟着这么做,却对我毫无影响。我们都大汗淋漓,一直玩到纸球散架。靠着狠狠地撞他那条胳膊,我最后以5比3赢了比赛。哥哥躺到地板上大哭起来。

“等我胳膊好了,看我不杀了你!”他躺在那里嚷嚷道。

他恼怒是因为自己输了。我穿过走廊,跑进起居室,祖母、妈妈和叔叔已经进了书房。祖母正在拨电话:

“你好,我的闺女,”她说,那口气就像她是在和母亲讲话,“是叶希柯伊机场吗?听着,我的闺女,我们想打听一下白天早些时候去欧洲的乘客。”她说了父亲的名字。等待结果的时候,祖母不停地扭着电话线。“去把我的烟拿来。”随后她对叔叔说。叔叔起身离开后,她把听筒稍稍从耳边拿开。

“来吧,闺女,告诉我们,”祖母对母亲说,“你应该知道,是不是有另一个女人?”

我听不清母亲说了些什么。祖母望着母亲,就像母亲压根儿什么都没说。这时,有人在电话另一头说了些什么,祖母发怒了。“他们什么都不会告诉我们。”她喊道,这会儿叔叔拿着烟和烟灰缸走了过来。

母亲看见叔叔望着我,这才意识到我就在那里。她一把拉住我,推回到走廊去。手抚摸过我的颈背时,发现我已经浑身湿透,但她没有生气。

“妈妈,我的胳膊疼。”哥哥说。

“你们两个现在都下楼去,我会把你们抱上床的。”

在楼下自己住的那层,我们三个人半天都默不作声。上床前,我穿着睡衣溜进厨房喝了杯水,随后走进起居室。母亲正在窗前抽着烟,一开始她没听到我的动静。

“光着脚你会受凉的,”她缓过神来说,“你哥哥上床了吗?”

“他睡了。妈妈,我想跟你说件事。”我等待着,想让妈妈在窗边给我挪出一块地方来。妈妈腾出了一个温馨的角落,我蹭了过去。“爸爸去了巴黎,”我说,“你知道他拿了哪个手提箱吗?”

她没吭声。在夜晚的寂静中,我们久久地凝视着窗外细雨飘飘的街道。

3

我外祖母的公寓在希什利清真寺旁边,某路电车的终点站。现在,这座广场已经挤满了小巴士和长途巴士;周遭是高大丑陋的建筑物和各式各样的店铺,而且涂满了各种标记。午餐时分,人们像蚂蚁一样从写字楼涌上人行道。过去,这里是毗邻欧洲的市郊。从我们家走到这座铺满鹅卵石的广场,只需要十五分钟。我们常和母亲手拉着手走在菩提树和桑葚树下,仿佛漫步于乡间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