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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奋努力的欧米茄在图书馆查不到这位作者的其他作品,电话簿上也查无此人,因此提出下列假设:“虽然连电话都买不起的同胞也有能耐写书,但我恭敬地向您呈报我的见解,那就是,这本书是以假名发表的。”

整个夏天把这本书读了一遍又一遍的穆罕默德,秋天来临时也着手进行调查,希望找到作者。他的父亲派出的第四位新密探已经开始对他展开追踪,这位新进人员的代码叫作舍奇索夫。这家苏联厂商生产的钟表,在土耳其共和国早年的伊靳坦堡相当受欢迎。

舍奇索夫追查发现,穆罕默德完全沉浸在倍亚济区国家图书馆的书堆中,因此一开始回报妙医师,表示这是好消息,咱们的年轻主人翁不过是在念书,以便跟上课业进度。后来他才了解,这位年轻人一直都在看如《彼得与伯提夫》或《玛丽与阿里》这类连环画,因此舍弃原先乐观的推论,转以安抚的态度向妙医师提出自己的推测:也许这位年轻人希望借着寻访童年的回忆,让自己脱离沮丧的情绪。

根据这些报告,十月穆罕默德拜访了几家位于巴比亚里的出版社,他们曾出版或目前仍在出版儿童连环画。他也探访了几个没有良心的作者——诸如奈萨提之流——这种人老是在杂志上乱画一些不入流的东西。舍奇索夫认为,妙医师派人调查自己的儿子是为了探查他的意识型态和政治倾向,因此针对一些人发表了以下的看法:“先生,我跟您说,无论人们假装对政治多有兴趣,无论每天谈论多少政治和意识型态方面的议题,这些一天到晚参与论战的人,其实并没有真正的信念。他们为了钱才写这类玩意儿;如果拿不到钱,他们写这种东西的目的,则是惹毛和他们唱反调的人。”

在舍奇索夫及欧米茄的报告中,我都看到关于一个秋天的早晨,穆罕默德前往海达帕夏拜会国家铁路局人事处的记载。这两位不相识的密探的报告中,欧米茄提供了正确的情报:“年轻人想搜罗某位退休官员的资科。”

我快速浏览活页夹中的报告,双眼扫过一页页纸张,寻找我的邻居、我家所在的街道,以及童年时代熟悉的名字。当我读到一天傍晚穆罕默德走进我家那条街,并仔细端详某栋房子二楼窗户的记载,心开始狂跳。仿佛那些一手打造书中奇妙世界的人已经打定主意,把所有技巧送到我的眼前,让我更容易被召唤入这个世界,但当时还是中学生的我从来都不够聪明。

我从资料研判,第二天穆罕默德和雷夫奇叔叔见了面,两位负责跟踪穆罕默德的密探都证实他进入伊伦库伊区的银白杨街二十八号,停留了五、六分钟,不过两人都没查出他前往那栋公寓拜访谁。两个手表当中比较勤快的欧米茄,至少还盘问了街角杂货店的小厮,查到同栋建筑物里三个家庭的资料。我猜测,这是妙医师第一次听闻雷夫奇叔叔。

拜访过名唤雷夫奇的先生后,穆罕默德出了问题,连先力都注意到了。摩凡陀发现年轻人足不出户,甚至没到餐馆吃饭,从此也未再见到他读那本书,一次都没有。根据舍奇索夫的说法,穆罕默德离开宿舍的频率变得不固定,而且没有确切目的。他曾经在蓝色清真寺区的后街晃荡一整晚,还在一处公园坐着抽了好几个钟头的烟。另一天傍晚,欧米茄发现他拎着一纸袋葡萄,他甚至先将葡萄逐颗拿出来端详,仿佛当作宝石一般,接着才一颗颗把葡萄放进嘴里慢慢咀嚼;这一吃就花了四小时,然后才返回宿舍。他放任头发和胡子胡乱生长,对外表毫不在意。密探们要求老板多付工资,每个人都对年轻人不规律的出没时间怨声载道。

十一月的某个下午,穆罕默德搭乘渡轮前往海达帕夏,然后坐火车到伊伦库伊,在街头徘徊良久。据尾随的欧米茄表示,年轻人在那一区来回走动,脚步沉重,还经过我的窗外三次——那时我很可能在屋内——等到大色渐暗,则开始在银白杨街二十八号对面站岗,观察窗台的动静。根据欧米茄的报告,穆罕默德在下着小雨的黑夜对亮灯的窗户足定观望了几个小时,一无所获之后,在卡迪奎区一家小酒馆喝得烂醉,随后才回宿舍。欧米茄和舍奇索夫都在报告中提到,穆罕默德后来又去了伊伦库伊六次;比较机警的舍奇索夫,已确认亮灯窗户住户的真实身分。

穆罕默德第二次拜访雷夫奇叔叔的过程,舍奇索夫都看在眼里。他先从对面的人行道上偷窥亮灯窗户内的动静,后来甚至站上一堵低矮的庭院围墙,把情况看得一清二楚。尽管后来的信件中,他陆续交代这次会面的细节——信中有时称其为“集会”——不过这第一次的报告更精确,因为较有事实根据,同时是他亲眼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