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麦夫鲁特在警察局 我的一生都是在这些街道上度过的(第3/5页)

有一阵,审讯慢了下来。麦夫鲁特看见一个警察拽着苏莱曼的胳膊从门前走廊经过。他为什么在这里?没等麦夫鲁特想明白,警察告诉他,费尔哈特前天夜里在家里被杀了。警察仔细端详了麦夫鲁特脸上的表情,询问了费尔哈特的收费员工作。麦夫鲁特像喝醉酒一样把知道的一切全盘托出。但他没说任何指责费尔哈特和苏莱曼的话。他的朋友死了。

“苏莱曼和费尔哈特之间有什么怨仇吗?”他们执意问道。麦夫鲁特说,那都是些陈年旧账,苏莱曼刚结婚,有了孩子,过得很幸福,他绝不会去杀人。他们说,费尔哈特的妻子,抛弃他躲到了苏莱曼的家里。麦夫鲁特说,在这件事上苏莱曼没有过错,他根本不回那个家。这些都是他听维蒂哈说的。麦夫鲁特没有放弃替自己的朋友辩护。谁可能会去杀费尔哈特?他怀疑什么人吗?没有。麦夫鲁特和费尔哈特之间有任何怨仇吗?他们之间有关于钱、女人、姑娘的问题吗?没有。他希望费尔哈特被杀吗?不希望。

有时,警察们忘记了他的存在,说一些别的事情,忙着跟一个开门的人说话,还开起了足球的玩笑。麦夫鲁特从中察觉,自己的情况并不太糟糕。

有一会儿,他以为听到了这样一句话:“据说,他们仨都爱上了同一个姑娘。”随后,他们哈哈大笑起来,好像跟案子无关一样。苏莱曼是否可能跟警察说了情书的故事?麦夫鲁特感到郁闷。

审讯后他又被送去了拘留室,这下他内心的负罪感变成了惶恐不安:现在他们会打他要他说出情书的故事,还有苏莱曼是如何欺骗自己的。这个想法瞬间让麦夫鲁特感到无比丢脸,以至于他想去死。但随后,他觉得自己夸大了这些恐惧。是的,他们仨都爱上了萨米哈,一点没错。麦夫鲁特明白,即便自己说,“其实那些情书我是写给拉伊哈的”,警察也只会付之一笑。

正当他盘算着这么交代时,下午他们释放了麦夫鲁特。走上街,他为费尔哈特感到悲伤,犹如他自己的人生和记忆中的重要一部分被抹去了。然而跑回家拥抱女儿的渴望是如此强烈,他激动地坐上了开往塔克西姆的公交车。

女儿们不在家,家里空无一人的样子异常悲凉。法特玛和菲夫齐耶没洗碗就出门了。用了三十年的钵扎器具、拉伊哈放在窗前的紫苏花盆、才两天就放开胆子肆无忌惮到处游逛的大个蟑螂,让麦夫鲁特感到一种悲凉,甚至是一种怪异的恐惧。仿佛在短短的一天里,房间变成了另外一个地方,家具也都有点变了样。

他跑上街道,因为他确信女儿们和她们的姨妈一起在杜特泰佩。现在杜特泰佩的所有人都会因为他和费尔哈特的亲近而指责他。为了表示对费尔哈特的哀悼,他该对萨米哈说什么?坐在开往梅吉迪耶柯伊的公交车上,他看着窗外思忖着这些问题。

在杜特泰佩的阿克塔什家,麦夫鲁特看见了节日礼拜后的人群。苏莱曼是和他同时被释放的。有一会儿,麦夫鲁特发现自己正和苏莱曼的妻子梅拉哈特面对面地坐着。他们一言不发地看电视。麦夫鲁特觉得,所有人都对不住这个与世无争的女人。现在他也想不被指责、责骂,尽早带着女儿回到塔尔拉巴什的家里。他甚至把苏莱曼获释的喜悦也看作是针对自己的一种指责。感谢真主,这个家有四层,还有三台一直开着的电视。麦夫鲁特一直待在一楼,这样也就没能见到萨米哈向她表示哀悼。现在萨米哈成了寡妇。也许她预见到这样的事情可能会发生在费尔哈特身上,才明智地离开了他。

费尔哈特的阿拉维派亲戚、收费员同事和几个贝伊奥卢的老朋友,出席了他的葬礼,萨米哈没去。离开墓地时,麦夫鲁特和莫希尼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伊斯坦布尔的上空灰蒙蒙的。他俩不爱喝酒,就一起去看了电影,随后麦夫鲁特回家等两个女儿。

麦夫鲁特甚至没和女儿们说起她们姨父的葬礼。法特玛和菲夫齐耶做出一副相信她们有趣的费尔哈特姨父干了坏事而被杀的样子,不问这方面的问题。不知道萨米哈对他的两个女儿说了什么,灌输了什么?麦夫鲁特越看女儿,越为她们的未来感到担忧,阿克塔什一家人是怎么想费尔哈特的,他希望女儿们也这么想。他知道去世的费尔哈特不会喜欢自己的这个愿望,他为此感到羞愧。但他在这个问题上的个人观点,相对于女儿们的未来,无足轻重。他明白,费尔哈特死后,在城市的生存角逐中,除了考尔库特和苏莱曼,他不再有别的依靠。

从第一天起,麦夫鲁特就对考尔库特说了他对警察说的话:他真的不知道费尔哈特在耍什么花招。更何况,那份差事也不适合他,他立刻就去辞职。他也积攒了一点钱。为了通报自己的这个决定,他去了耶迪泰佩电力公司在塔克西姆的大楼,发现他们已经给自己结了账。由于私有化之后出现的掠夺,公司的新老板们都在提防批评以及有关腐败的传闻。麦夫鲁特痛苦地听到认识的收费员对费尔哈特的议论,他们说起他就像说起一个给这个职业抹黑的人。可同样的一些人,有时说起一个在查处偷电行为时因为相似的原因被杀或被打的收费员时,却把他看作一个给这个职业带来荣耀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