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麦夫鲁特在警察局 我的一生都是在这些街道上度过的(第2/5页)

仅靠他的收入就足够过到月底,因此麦夫鲁特晚上看完新闻后很久才出门,不到十一点就回家。做了收费员,口袋里有了余钱,他第一次稍许摆脱了二十五年来的窘迫。每周两到三天,他规律地去送钵扎的老顾客也减少了。麦夫鲁特和女儿们一起吃她们做的晚饭,一边说笑着看电视。有些夜晚,他赶在女儿们睡觉前回家,陪她们一起继续看电视。

麦夫鲁特把收来的钱全部如数交给费尔哈特。最近开始对他冷嘲热讽的费尔哈特有一次问了他这么一个问题:

“麦夫鲁特,如果你中了彩票的头奖,你会做什么?”

“我会在家里和女儿们坐着看电视,别的我还能做什么!”麦夫鲁特笑着答道。

费尔哈特用又惊讶又鄙视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仿佛在说,“麦夫鲁特,你可真单纯啊!”在麦夫鲁特的一生中,那些精明的人、骗子、自作聪明的人都用这种眼神看过他。可费尔哈特不是他们,他是懂麦夫鲁特的。麦夫鲁特一直敬仰费尔哈特的正直,现在他却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麦夫鲁特很伤心。

一些夜晚,在偏远的街道上卖钵扎时,麦夫鲁特会想到费尔哈特,他感觉就像很多人那样,费尔哈特也认为他依然卖钵扎是“脑子有问题”。说不定萨米哈也这么认为。但最终她抛弃了费尔哈特,而没有一个女人抛弃麦夫鲁特。

11月初的一天夜晚,麦夫鲁特在家附近的街上看见一辆警车,想到了费尔哈特。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警察是为他而来的。走进楼门,看见楼梯上的警察、洞开的房门和女儿们满脸惊恐的表情,他立刻意识到问题不是自己,是和费尔哈特的收费鬼把戏有关的一件事。法特玛和菲夫齐耶惊慌失措。

“今晚我们要录你们爸爸的口供,仅此而已。”警察安慰站在门口泪眼婆娑目送爸爸的两个女孩说。

麦夫鲁特知道,不管是什么问题,毒品、政治,还是普通的凶杀,警察的话总具有误导性。有时抓去录口供的一个人,很多年都回不了家。原本为了一个口供,他们也不必从五分钟路程的警察局开车过来。

警车在夜色中行进时,麦夫鲁特告诉自己无数遍,自己没罪。可是当然,费尔哈特可能犯了什么罪,而自己跟他合作了,这可能让自己陷入有罪的境地,至少有意愿。一种负罪感,就像腹痛一样,在他的体内升腾起来。

到了警察局他明白了,他们不会马上录口供。尽管他猜到了这点,但还是感到大失所望。他们把麦夫鲁特关进了一间宽敞的拘留室。尽管外面昏暗的灯光可以照进来,但拘留室的后面是漆黑的。麦夫鲁特猜测里面有两个人,第一个人在睡觉,第二个人喝醉了,轻轻地抱怨着什么人。麦夫鲁特像第一个人那样,在拘留室的一个角落里,蜷身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为了不听第二个人的梦话,他用胳膊抵住了耳朵。

想到离开家时法特玛和菲夫齐耶看着自己的惊恐眼神和她们的哭泣,他伤心了。最好的办法就是像儿时那样,暗自伤心然后慢慢睡去。现在要是拉伊哈看见丈夫这个样子会说什么?她一定会说,“我不是让你离费尔哈特远点吗?”拉伊哈像个小女孩那样整理头发的样子、她生气的模样、她在厨房里能干地搞些方便的小发明后带着调皮的眼神微笑的样子,一一闪现在他眼前。有时他们开玩笑,笑得多开心。如果拉伊哈还活着,麦夫鲁特就不会对即将发生的事情感到如此恐惧。早上审讯时,他们一定会打他,也许会打脚板,说不定还会动用电刑。费尔哈特跟麦夫鲁特说过很多警察的歹毒行为。这不,他现在落到了警察的手里。“不会有事的!”他安抚自己说。服兵役前他也很害怕挨打,但最终不也扛过去了。他彻夜未眠。听到晨祷声,他意识到能够上街、能够参与城市生活是多大的幸事。

被带进审讯室时,因为失眠和焦虑,他肚子疼了。如果他们打他,为了让他招供打他的脚板,他该怎么办?麦夫鲁特从左派朋友那里听到过很多可敬之人的故事,他们无畏地忍受酷刑折磨直到死亡。他也想跟他们一样,可他要保密的事情又是什么呢?他确信费尔哈特用他的名字干了一些他不知道的坏事。他做收费员大错特错。

一个穿便服的人说:“这里是你的家吗?没让你坐你就别坐下。”

“对不起……请您别误会。”

“咱们在这里会搞清楚一切的,让我们来看看你会不会说实话。”

“我说。”麦夫鲁特勇敢、真诚地答道。他看见他们被自己的这句话打动了。

他们问他,前天夜里做了什么。麦夫鲁特说,那天夜里他跟往常一样去卖钵扎了,他交代了自己去了哪些街区,哪些街道,大概在几点去了哪些公寓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