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麦夫鲁特在警察局 我的一生都是在这些街道上度过的

费尔哈特:像许多偷电的餐馆、快餐店和酒店一样,太阳夜总会也有“官方的偷电线路”。这些不花钱的小偷电线路,是为了在突袭检查中(多数是预知的突袭)故意让收费员发现而设置的。可有了它们,真正的大偷电线路就被掩盖了。为了找到“真的”偷电线路,我萌生了去检查歌手、女人们待的后台和楼下走廊的想法。小胡子先生发现后警告我:即便整垮行动在检察官和警察的协助下取得成功,也不难想象叙尔梅内人·萨米为了挽回面子,一定会发起极为猛烈的反击,那时就可能有人被杀,可能发生流血事件。我不该太多出现在那里,让人认识我。我还应该格外注意经验丰富的收费员“军人”,太阳夜总会的记录本在他手上,而他当然是脚踏两只船。

于是,我就不去太阳夜总会了。可是家里不再有萨米哈等我,我也无法放弃夜总会的气味,于是我去了别的夜总会。一天夜晚,我和“军人”就是这样在黎明夜总会不期而遇的。他们给了我们一张雅桌。诡异的装潢、发出怪声的厕所、眼神凶煞的保镖,使这个地方着实令人恐怖。但老练的收费员“军人”,对我这个年轻的同事十分友好。出乎我的意料,他谈起了叙尔梅内人·萨米,说他其实是一个非常侠义的好人。

“如果你认识叙尔梅内人,了解他的家庭生活、他为贝伊奥卢和国家的所思所想,你就不会被诋毁他的传闻所蒙骗,不会去想任何对他不利的事情。”“军人”说。

“我既没想对萨米先生,也没想对任何人不利的事情。”我说。

我觉得,我说的这些话会以某种形式传到塞尔维罕的耳朵里。我喝了很多酒,因为“叙尔梅内人的家庭生活”这句话让我心烦意乱。萨米哈为什么失去了对我们家庭生活的信念?萨米哈是否收到了我让麦夫鲁特转达的“回家”口信?“让人觉察你对什么怀有图谋是错误的。”“军人”说,千万不要插手夜总会和团伙之间的争斗以及整垮行动。不知怎么的,我想到,麦夫鲁特也不会去插手任何事情。我对自己说,麦夫鲁特是我的好朋友,萨米哈为什么不回家……我一看,收费员“军人”跟黎明夜总会的服务员们还真熟络,他们在说悄悄话。请你们别对我隐瞒什么,那样的话,我也不会对你们隐瞒什么。城市生活的深奥,来自我们所隐瞒的东西的深奥。我在这个城市出生,我的一生都是在这些街道上度过的。

过了一会儿我再一看,收费员“军人”也走掉了。难道我跟他争论了为什么今年费内巴切球队不能夺冠吗?到了某个钟点,夜总会就空了;他们就在后面的一个地方放磁带里的音乐。在这个拥有一千万人口的城市里,只有区区几个人彻夜不眠并为自己的孤独感到骄傲,而你会觉得自己就是其中的一个。出门时,你会黏上一个类似的人,你说咱们再聊一会儿吧,我有很多话要说。兄弟,你有火吗?给,你也抽一支吧。你为什么不抽萨姆松?我不抽美国烟,让我咳嗽,致癌的。我和这个到了天明就不再认识的人走在空无一人的街上。早上,这些店铺、快餐店、餐馆的门前就会堆满我们打碎的瓶子、扔的垃圾和其他脏东西,营业员们一边清扫人行道一边骂我们。我的兄弟,我唯一想要的就是一次带点诚意的交谈,明白吗?一个我能够真诚地和他无所不谈的朋友。你能明白吗?我其实一直在很努力地拼搏,但遗憾的是,我忽略了家庭。你说什么?我说家庭,是重要的。先让我来说……你说得有道理,我的兄弟,可是到了这个时间,连这里也没有地方可以喝酒了。那里关门了,可难道我们要让你伤心吗?行,咱们去看看。你知道吗,夜晚的城市更漂亮,因为熬夜的人不说假话。什么?别怕,野狗不会怎么着的。你不是伊斯坦布尔人吗?你说塞尔维罕了吗?没有,我从没听说过那个地方,那里应该也是晨祷之前最后一个唱民歌的酒吧。你要是想进去,咱们就进去,咱们去唱家乡的民歌。你是哪里人?你看见了吧,这里也关门了。我在这些街道上过了一辈子。过了这个时间,即便在吉汗吉尔你也买不到酒了。他们还会继续把所有妓院、人妖从这些地方赶出去。不,那里也关门了。有时这个家伙非常邪恶地看着我,要是朋友们看见,一定会问,费尔哈特,你是在哪里找到这种人的。对不起,你结婚了吗?别误会,我的兄弟……每个人的私生活是自己的……你说你是黑海人,那你有船吗?过了一小时,无论说什么,他们都会先说,对不起,请您别误会。那样的话,你为什么总说错话呢?你为什么不抽咱们的萨姆松,而抽美国烟呢?到我们的寒舍了,在二楼。我的老婆抛弃了我,我就睡沙发,直到她回家。冰箱里还有最后一瓶拉克酒,我们再喝一杯,然后就睡觉。你知道吗,明天一早,我依然要和老书记员们一起去看我们所有人的过去。别误会,最终我是幸福的。我在这个城市过了一辈子,可我依然放不下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