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麦夫鲁特在警察局 我的一生都是在这些街道上度过的(第4/5页)

费尔哈特为什么以及如何被杀的,好几个月都没有定论。一开始警察怀疑是一起同性恋凶杀案。对于这个说法,考尔库特和苏莱曼都愤怒了。之所以这么怀疑,是因为凶手并没有破门而入,显而易见他是费尔哈特认识的一个人,甚至还在家里和他一起喝了拉克酒。他们也录了萨米哈的口供,接受了她和丈夫吵架后搬去姐姐和姐夫家的事实,一点也没怀疑她,他们让她回家指认了被偷的物品。警察拘捕了两个楚库尔主麻和吉汗吉尔的惯偷,打了他们一顿。这些每天都在变化的细节,麦夫鲁特都是从靠政治关系得到消息的考尔库特那里听来的。

伊斯坦布尔的人口已经达到了九百万,如果没有一张半裸或是著名女人的照片,由于嫉妒、醉酒、愤怒引发的一般凶杀案,报纸就不再会报道。费尔哈特的被杀竟然也没有成为报纸的新闻。从电力公司私有化中大获不义之财的大报社老板,也不允许刊登这些方面的负面消息。六个月后,费尔哈特的老朋友们出的一份左派反对党月刊,在一篇有关电力腐败、谁也不会看的文章里,在众多名字当中也提到了费尔哈特·耶尔马兹。作者认为,费尔哈特·耶尔马兹,是一个善意的收费员,他不幸成为了黑社会团伙之间利益分配角斗的牺牲品。

这份麦夫鲁特连名字都没听说过的报纸,是苏莱曼在出版后两个月拿来给他的。苏莱曼看见了麦夫鲁特读报时的样子,但对此什么也没说。苏莱曼有了第二个儿子,建筑生意也很好,他对自己的人生很满意。

“你知道我们有多爱你,是吧?”苏莱曼说,“从法特玛和菲夫齐耶那里,我们得知你没能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

“感谢真主,我们过得很好。”麦夫鲁特说,“我不明白,我的女儿为什么抱怨。”

在费尔哈特去世后的八个月里,他的遗产被瓜分了。萨米哈在阿克塔什他们找来的律师的帮助下,分到了丈夫做收费员那些年里挣的钱,还有费尔哈特在楚库尔主麻和托普哈内附近急急忙忙低价买下的两套小单元房。又小又歪斜的老旧单元房,经乌拉尔的建筑公司粉刷一新,随后出租了。麦夫鲁特从法特玛和菲夫齐耶那里,听说了有关杜特泰佩生活的所有细节,从他们吃的饭到他们去看的电影,从她们和姨妈玩的游戏到考尔库特和维蒂哈之间的争吵。法特玛和菲夫齐耶去她们的姨妈家里度周末,周六晚上还在姨妈家里留宿。两个孩子带着新毛衣、牛仔裤、背包和别的礼物回到塔尔拉巴什的家里,兴奋地把这些新物件展示给她们的爸爸看。她们的萨米哈姨妈,现在就为法特玛交了高考补习班的钱,还给了她们很多零用钱。法特玛想学旅游专业。看到女儿的这种决心,麦夫鲁特两眼潮湿。

“你知道考尔库特对政治感兴趣。”苏莱曼说,“我真心相信我哥为国家的效力,有一天终将得到回报。尽管我们离开了农村,但为了生活在伊斯坦布尔的贝伊谢希尔人,我们成立了一个新的同乡会,好让他们得到我们这些同乡的资助。在杜特泰佩、库尔泰佩、努乎特和约然,还有许多别的有钱人。”

“我对政治一窍不通。”麦夫鲁特说。

“麦夫鲁特,咱们都四十岁了,该知道一切了。”苏莱曼说,“这件事里没有任何政治成分。我们将举办晚会,郊游和聚餐原本就有,现在再开一家会所。就像经营快餐店那样,你煮茶和同乡们交朋友就行了。我们收了钱,在梅吉迪耶柯伊租了一套单元房。你去管理那里,挣的钱至少是你可怜巴巴做街头小贩的三倍。考尔库特是保人。晚上你六点下班,夜里去卖你的钵扎,这个我们也想到了。”

“让我想两天。”

“不,你现在就决定。”苏莱曼说,但看见麦夫鲁特沉思的样子,他没再坚持。

其实麦夫鲁特想找一份更接近街道、人群和贝伊奥卢的差事。和顾客们开玩笑、敲他们的门、行走在上上下下无尽的人行道上,是他熟悉、喜欢的事情,而不是待在办公室里。但他也更加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一生离不开考尔库特和苏莱曼的资助。他也自知做收费员时挣的小费已经用完了,况且在做收费员那些日子里,夜晚干得少因而失去了很多钵扎顾客。有些夜晚,他感觉仿佛没有一扇窗帘会拉开,没有一个顾客会叫他。夜晚,他感到了城市的混凝土、冷酷和恐怖。野狗们不再那么具有威胁性了。边远街区的那些带轮子的金属垃圾桶,也进入了市中心,进入了麦夫鲁特喜爱的所有地方,贝伊奥卢、希什利、吉汗吉尔。一个翻找垃圾桶的新的贫困阶层也应运而生。麦夫鲁特走了二十九年的街道,早已成为他灵魂的一部分,正在经历着快速的变化。街上充斥了太多的文字、太多的人、太多的噪音。麦夫鲁特发现人们对于过去的好奇在增加,但他感觉钵扎并不会从中获益。街上出现了更强硬、更愤怒的新一代小贩,他们是一些一心想宰客、动不动就叫嚷、不断折卖的人……他们损人利己,却都是些愚笨的人。老一代小贩在城市的纷乱中慢慢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