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内心的意愿和口头的意愿 法特玛还在上学

麦夫鲁特在轻松的协会管理员和钵扎小贩之间找到了一个让他满意的平衡。多数时候,晚上六点以前,他把“会所”交给那夜要举办活动的人。另外七八个人也有协会的钥匙。有时,类似戈屈克、努乎特村的所有人把协会包下一夜,麦夫鲁特就索性回家去(第二天早上,他发现房子和厨房里一片狼藉),在家早早地和女儿们吃完晚饭,看到上高二的法特玛为考大学确实十分用功地学习(是的,她绝没在做样子),他就满意地上街去卖钵扎。

1998年秋天,麦夫鲁特顺路去了先生阁下家很多次。他家里来了一群新的渴求、执着的人。他不喜欢这些人,感觉他们也不喜欢自己,视他为多余的人。由于大胡子教徒、边远街区不戴领带的人、崇拜者和门徒越来越多,总也轮不上麦夫鲁特和先生阁下交谈。由于先生阁下久病不愈和疲惫,书法课也不上了,那些嚼舌但至少活泼快乐的学生也不来了。先生阁下坐在窗前的沙发上,多数等待者总像对某件事感到悲伤那样(对先生阁下的疾病?对最新的政治动态?还是对麦夫鲁特不知道的一件事?),苦恼地摇头。麦夫鲁特每次去也都带着同样忧郁的表情,像大家那样轻声细语。而他刚开始来这里时,大家会说“啊,卖钵扎的孩子脸来了。”或者叫道“麦夫鲁特经理!”和他开玩笑,至少有人会说,他的叫卖声很感人。而现在,甚至有人喝了麦夫鲁特赠送的钵扎,却没发现他是一个卖钵扎的人。

最终一天晚上,麦夫鲁特成功地引起了先生阁下的注意,得到了能够和他交谈十分钟的幸福。其实一走出先生阁下家,麦夫鲁特就明白了,那并不是一次愉快的交谈。然而和先生阁下交谈时,他强烈地感到了大家对他的羡慕和嫉妒,因此内心充满了幸福。那夜的谈话,是麦夫鲁特和先生阁下之间最深刻的一次“交谈”,也是最让他伤心的一次。

正当他觉得那夜的拜访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时,不断轻声和周围人说话的先生阁下突然转向等候在宽敞房间里的人群,像老师在教室里提问那样,问了大家一个问题,“谁戴的手表链是皮的,谁的是塑料的?”先生阁下喜欢向大家提问、问一些宗教问题和谜语。所有人遵守纪律地依次回答时,最后他发现了麦夫鲁特:

“啊,我们那位取了个神圣名字的卖钵扎的人来了!”

先生阁下恭维着麦夫鲁特,把他叫到身边。麦夫鲁特亲吻先生阁下布满黑痣的手时,坐他身旁的人起身让了座,麦夫鲁特每次亲手时都发现,他手上的黑痣越来越多、个头也越变越大。先生阁下出乎意料地挨近他,盯着他的眼睛,用老词询问了他的近况。他的话语也像墙上的书法牌匾一样美好。

麦夫鲁特马上想到萨米哈,可话到嘴边,他对众目睽睽之下把自己脑袋搅乱的魔鬼恼怒不已。其实麦夫鲁特想过很多次要用一种恰当的语言告诉先生阁下,自己其实是想着萨米哈却给拉伊哈写了信。就在那时,他想起了多年来细细揣摩的所有逻辑细节,他发现这个问题自己已经想了很久。麦夫鲁特首先要问先生阁下,意愿在我们宗教里的概念是什么。随后要问,个人意愿和官方意愿之间的微妙差异是什么。这样,他也就可以通过这个圣人的眼睛,看清自己人生中的基本怪异。说不定,听了先生阁下的话,他将摆脱内心的烦恼。

然而交谈一下子就进入了一种完全不同的形式。不等麦夫鲁特开口,先生阁下就问了他第二个问题。

“您做礼拜吗?”

先生阁下通常向那些爱炫耀的粗俗、喋喋不休、不谙世事的人提出这个问题。他从未问过麦夫鲁特,也许是因为他知道麦夫鲁特是个贫穷的钵扎小贩。

麦夫鲁特多次见证了人们如何正确地回答这个问题:来此的客人,必须诚实地说明自己那些日子里做了多少礼拜,做了多少义捐;必须愧疚地承认,很遗憾,在做礼拜的问题上还有很多不足之处。先生阁下不会小题大做,说“只要您的意愿真诚就好”,来安慰面前的人。或许是魔鬼作祟,或是担心完全真诚的一个回答会不受欢迎,麦夫鲁特支吾起来。随后,他说在真主的眼里,重要的是内心的意愿。这是先生阁下常说的一句话。麦夫鲁特瞬间发现,现在自己这么说出来很鲁莽。

“重要的是,做礼拜本身,而不是心里想要做礼拜。”先生阁下说。尽管他说这句话的语气很温和,但了解他的人马上就明白这是一种斥责。

麦夫鲁特俊美的脸涨得通红。

“当然,判断一件事的好坏,依据的是做这件事的动机。”先生阁下接着说道。契约的根本是动机和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