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快乐的小调

劳拉在烛镇绿里熟悉下来后,变得快乐多了。也许这是个高兴的年纪,也许蕾恩小姐的桌上总有充分的食物,也许是新生活更适合她,总之她的脸变得盈润有神起来,经常兴致高得想跳舞。

在家的时候,劳拉要照顾弟弟妹妹,帮助妈妈分担忧虑。如今她是邮局里最小的孩子,被大家当成孩子来宠爱。蕾恩小姐有时会溺爱地叫她“小甜心”,还给她做些漂亮的小礼物哄她开心。老女仆齐娜也舍不得让劳拉去跑腿,下雨的时候帮她收衣服,在鸡舍给她捡鸡蛋,偶尔叫她“那个小东西”。有一回劳拉不小心在干净的地板上留了脚印,齐娜在气头上说:“蕾恩小姐把那个小东西带回来的时候就是带了个麻烦回来。”除此之外,齐娜对劳拉很好。

铁匠马修是爱憎分明的类型。他喜欢善意地开劳拉的玩笑,说她的衣服傻气,问她为什么把帽子的形状给改了。有回劳拉给帽子修边,马修走进了厨房,问她在做什么。知道了劳拉想把帽身弄短一些,马修把帽子放在砧板上用锤子打扁些。从此马修就拿这件事逗劳拉。

马修是个瘦小驼背的老人,浅蓝色的眼睛,浅黄色的胡须。一般人看不出他对农场主的重要性。他既是铁匠也是马医,他通马性胜过通人性。只要马修在,就不用请兽医来给马治病。

厨房墙上最高的一个橱柜是“马修的柜子”。里面装着大大小小、奇形怪状的药。有装擦剂的大饼子,盛着粉末或晶体的玻璃罐子,几个装着有毒物质的蓝瓶子,有个贴着标签“鸦片酊”。马修把这个瓶子对着光,轻轻地晃一晃说:“一小杯这东西对有些人不会有太大伤害。头痛和怪念头都能治好,连其他人都再也影响不到他们了。”

马修自嘲自己没有敌人,也没有亲密的朋友。他的感情都倾注在动物身上,尤其是那些他医好的动物。遇见母牛难产、猪不吃食、需要给老狗安乐死之类事情,大家都请马修帮忙。他把田里一只断翅的画眉带回家养。他治好了画眉的断翅,但鸟儿还是飞不起来。于是他买了个柳条鸟笼,挂在墙外。每天晚饭的时候他放画眉出来遛弯,鸟儿蹦蹦跳跳地在花园里跟着他。

年轻的铁匠学徒在大家面前和劳拉没什么话说。要是在花园里单独遇见劳拉,他会摘只李子或青梅给她。有时他指给劳拉看新开的花朵,问劳拉有没有见到木棚里的小猫咪。劳拉喜欢他偶尔害羞脸红的样子,总是穿着橡胶底的鞋子跟在他后面。

劳拉蹦蹦跳跳的时候穿着橡胶底的鞋子,鞋面是灰黑的。以前是衣着时尚的妇女和孩子在海边的便鞋。如今男女老少都在夏天穿这种鞋,这比又硬又重的皮鞋舒服多了。这种鞋不适合雨天或是泥泞的村路,后来牛皮面的和帆布面的鞋子取而代之。

蕾恩小姐保留着中产阶级每六周洗一次衣服的习惯。她小时候,一两周洗一次衣服是贫穷的表现。家境越优越,就有越多的床单和衣服,就不用经常洗衣服。这就是为什么奶奶辈的用一打来计算内衣的数目。那时候的内衣需要放在锅上煮开洗,之后需要熨平。当时可能有洗衣店,但是多数家庭都在家里洗衣服。

蕾恩小姐家会请一个专业的洗衣妇来两天,周一早晨六点开始干活。她围着干净的围裙,带着遮阳帽,手上挽着个篮子。女清洁工也挽着个篮子,期望能得到些主人不要的衣服。

洗衣日的两天,洗衣房里传出蒸汽和肥皂的味道,后院洗衣水横流。洗衣妇在洗衣盆边洗洗涮涮。齐娜帮着干活,脸红得像只公鸡,脾气大得不得了。这两天家里吃的是冷食,蕾恩小姐如果要热的食物就需要自己烧。几天前齐娜就会煮好一只火腿备用。

很快,床单、枕套和毛巾飞扬在花园的晾衣绳上。蕾恩小姐的内衣挂在鸡舍边的绳子上,躲开男人们的视野。如果天气好,皆大欢喜。如果天逢阴雨,就不幸至极。大家说闷闷不乐的人看上去像个“下了雨的洗衣日”。

洗衣日第二天的晚上,洗衣妇高高兴兴地带着三先令离开了,篮子里还带着主人送的衣服。剩下的日子,一家人忙着叠衣服和熨烫。最有成就感的一刻是看见一堆堆雪白的织物整齐的放在柜子里,旁边放着薰衣草袋。

劳拉只有三套换洗的衣物。所以她的衣服每周寄回家给妈妈洗。劳拉每个周六能从家里收到一个包裹,虽然距离甚远,还带着家的味道。

每周开包裹的时候是劳拉一周的期待。包裹里有干净整齐的换洗衣服,还有个小盒子里装着一些母亲烤的蛋糕,有时是一两根自制的香肠,有时是一小罐果酱,有时是家里种的鲜花。

劳拉会迫不及待地读母亲的来信,然后才把花放进书里或者尝尝食物的味道。母亲用的娟秀的意大利体是从一位老太太那学来的。信的开头是“亲爱的劳拉”,偶尔会是“我亲爱的宝贝”。接着是“希望你快乐健康。家里一切都好。希望你喜欢包裹里的东西。我知道你现在吃得很好,但是无论身在何处,你都会想尝尝家乡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