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上 第二章(第8/13页)

提金斯把本子从他手上抓走,弯下腰就着准尉副官的桌子在那页发蓝的纸上潦草地签了名。他把本子塞回给那个人,说:“给你,走吧。”

那个人的脸明亮了起来,叫道:“谢谢,长官。真心谢谢你,上尉。我要去忏悔。我做了不好的事。”

正当提金斯挣扎着穿起他的厚呢短大衣,麦吉尔大学毕业生顶着他高傲的黑胡子堵住了他的去路。

“你不会忘记吧,长官?”他开口说。

提金斯说:“该死的,我刚告诉你我不会忘记的。我从来不会忘记。你在朝基教过什么都不懂的日本人,但是教育当局在东京。你那浑蛋矿泉水公司的总部在神户附近的丹泉,对吗?嗯,我会尽力帮你办的。”

他们一声不响地穿过在连部办公室门口晃荡着的人群,人们在月光下发着微光。在营地主干线广阔的乡村道路上,列文上校开始在齿缝间嘟哝着:“你为你该死的队伍忙前忙后做得够多了,真的够多了,但是……”

“嗯,那我们还有什么问题?”提金斯说,“我们比这支部队里的任何分遣队都要早三十六个小时做好出发的准备。”

“我知道,”列文上校如实承认,“只是这些莫名其妙的麻烦事。现在……”

提金斯很快地说:“你介意我问一下吗,我们还会接受检阅吗?这是在转达坎皮恩将军对我带兵的方式的意见吗?”

对方同样很快承认了,而且表示出更强烈的担忧,“老天保佑不是。”他更快地加了一句,“老伙计!”还想抬起手腕去挽提金斯的胳膊。不过,提金斯继续面对着这个家伙。他真的很生气。

“那告诉我,”提金斯说,“你到底是怎么做到在这种天气里连个外套都不穿的?”如果他能让这个家伙从他碰到的莫名其妙的麻烦事转移话题就好了,他们就可以来谈谈是什么事情让这家伙在这个糟糕的晚上来到了这里,他本该好好坐在炉火边调戏南妮特·德·贝耶小姐。提金斯把脖子更深地缩进厚呢短大衣的羊皮领子里。而他身边的人,瘦削,身上挂着他所有的军功章、绶带和锁子甲,在冰冷的空气中暗暗地闪着光,这寒冷让提金斯的牙齿像瓷器一样上下打战。

列文突然精神了起来,“你应该像我一样,正常作息,多运动,多骑马。我每天早上都会在我房间打开的窗子前做理疗,这让我变得更耐冻。”

“这一定很能让住在你对面房间里的夫人们高兴,”提金斯严肃地说,“现在这是南妮特小姐的问题了是吗?我没时间好好锻炼。”

“仁慈的老天,别这样。”上校说。他现在把他的手用力地伸到提金斯的胳膊下面,开始把他引向路的左手边,朝着离开营地的方向。提金斯同样使劲往右边靠,他们两个互相靠在了一起。“实际上,老伙计,”上校说,“坎皮[21]努力指挥着一支作战军队——虽然他在这里不可或缺——所以我们任何时候都有可能打包出发,正是因为这个,南妮特才明白了……”

“那我在这场戏里算什么?”提金斯问。

但是列文上校继续十分欢乐地说:“实际上,我几乎可以向她保证下周,或者最迟下下周,她会——该死的,她会最终得到幸福的。”

提金斯说:“干得好!多漂亮的维多利亚作风!”

“是的,该死的,”上校很有男子气概地叫起来,“我说我自己就是很有维多利亚作风。这些婚礼的解决方式,还有,那叫什么来着,领主的权利?[22]还有公证人,还有伯爵,要经过他的同意,还有侯爵夫人,还有两位老姑婆。但是——哎呀!”他在月光下伸出戴着手套的右手拇指,迅速地转了一圈。“下周,或者最晚下下周。”他突然停了下来。

“至少,”他有些犹豫不决地说,“午餐的时候是这么说的。那之后,发生了点事情。”

“你没有和一个志愿救护队的姑娘被捉奸在床?”提金斯问。

上校嘟哝道:“不,不是在床上,也不是和志愿救护队的姑娘。噢,该死的,是在火车站,和……将军派我去接她的……奈妮[23]当然是在火车站送她奶奶,那位公爵夫人,她真是狠狠地伤了我的心。”

提金斯冷漠地勃然大怒。

“那你带我出来真的只是为了解决你和德·贝耶小姐的一场愚蠢的争吵,”他叫起来,“你介意和我走回步兵基地站总部吗?你最新的指令可能会传达到那里。那些工兵不给我装电话,所以我得过去看看最后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他感到了对小屋的空间的渴望,那里被焦炭炉烘得很暖和,电灯亮堂堂的,一等兵们弯腰读着空军基地的文件,背后是杉木制的分类档案柜,柜里装满用浅黄和蓝色纸张撰写的报告。你在那里可以很安静、很专注。这件事情很奇怪:他,格罗比的克里斯托弗·提金斯,唯一可以心不在焉地感到满足的地方,是这里或者那里的连部办公室。世界上唯一的地方……为什么?这件事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