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上 第二章(第6/13页)

他的视线和一个深色皮肤、文质彬彬的瘦家伙不置可否的目光相交了,那人的帽子饰带红得招眼,卡其布军装上有很多镀金,肩膀上戴着细细的钢条链甲——列文……列文上校,二等参谋官,或者别的什么,在爱德华·坎皮恩将军手下……这种家伙是怎么混到小队指挥官和他们的手下这一派亲密氛围里的?他像条鱼一样溜进充满棕色气息的鱼缸,游来游去,突然出现在你手肘旁……该死的间谍!……大家都注意到了列文,他像喘着气的鳕鱼一样站在原地。一直很警惕的考利准尉副官飘到了他提金斯的手肘边。在花里胡哨的参谋官面前保护好自己的将士,就像面对大风的时候用羊毛毯子保护好自己的宝贝女儿一样。

这个深色皮肤、脸色明亮、高高兴兴、不用上战场打仗的家伙列文稍稍咬着舌头说:“忙着呢,我看。”他一定已经在那里站了一个世纪,营队司令部也有一个世纪的时间让他这么浪费。“这是哪支分遣队?”

考利准尉副官,为了防止他的长官不知道他本人或者他的小队的名字,总是有备而来,“十六号步兵基地站加拿大第一师,临时编号第四分遣队,长官。”

列文上校齿缝间嘶嘶地吐着气。

“十六号分遣队还没有出发。天啊,天啊!天啊,天啊!我们会被第一集团军的轮番轰炸赶下地狱的。”他用“地狱”这个词的方式,好像他事先用喷了古龙水的棉布团把它包了起来。

提金斯,站在那里,对这个家伙了解得一清二楚:他是个很糟糕的水彩画家,母亲那边的家世很不错,因此他肩膀上佩戴着骑兵徽章。那么,这样好吗……也就是说,现在爆发能表现出好修养吗?提金斯让准尉副官来做这件事。考利准尉副官是那种影响力很大的士官,因为他对自己的工作比任何参谋官都清楚十倍。准尉副官解释说,没有办法让分遣队早点出发。

上校说:“但是说真的,准尉副官……”

准尉副官,此时犹如女装店里一名毕恭毕敬的店铺巡视员,解释说,他们收到紧急指令,在接到四百个从埃塔普勒赶来的加拿大铁道部队的人之前不能出发。这些人傍晚五点半才到……到了鲁昂火车站。让他们从那里行军至此又花了四十五分钟。

“但是说真的,准尉副官……”上校说。

老考利不仅可以喊这个红帽带男人“先生”,简直还可以称他为“夫人”……这四百个人来的时候浑身上下只带了那点东西。这支小队得设法从军需补给站弄到所有的东西:靴子、毯子、牙刷、吊裤带、来复枪、应急口粮、身份标牌。现在才二十一点二十分……考利听到他的指挥官提金斯说,“你必须理解我们在非常困难的情况下工作,长官……”

优雅的上校心不在焉,专心凝视着他极其典雅的膝盖。

“我当然知道……”他口齿不清地说,“很困难。”他稍稍打起精神说:“但是你们必须承认你们运气不好,你们必须得承认。”不过,沉重的思绪又压上了他的心头。

提金斯说:“不,我猜,长官,我们不比其他任何在双重供应标准下运转的小队更加不幸。”

上校说:“那是什么?双重……啊,我看到你了,麦肯基。感觉不错,感觉很健康,嗯?”

整个小屋都静了下来。提金斯感到白费了时间,怒火蹿了上来,因此说:“如果你能理解的话,长官,我们这个团队的主要工作就是取得物资并分配给各分遣队。”这个家伙正在凶残地拖延他们的时间。他正在用手绢擦他的膝盖!“我这里,”提金斯说,“下午有个人死在我的手上,就死在这里。我们刚刚把你脚下的血拖干净。我们得向奥尔德肖特空军基地的加拿大人申请,从都柏林取得我的连部办公室的钢盔。”

骑兵上校叫起来:“噢,仁慈的老天!”他稍稍跳了起来,检查了一下他好看的、闪闪发光的及膝飞行员靴子。“死了!在这里!但是一定有一个调查法庭吧。你一定是最不走运的人了,提金斯上尉。总有这些谜团,为什么你的士兵不待在防空洞里呢?最不幸的人……我们的殖民地军团里不能有死伤,从海外自治领地来的军团,我的意思是……”

提金斯严肃地说:“这个人是从庞特迪勒斯来的,不是什么自治领,我的一个连部办公室里的。‘除了自治领远征军以外,禁止任何人进入防空洞,违者受军法审判。’这是十一月十一号的陆军委员会的指令。我的加拿大人都在那里。”

列文上校说:“当然,这可很有关系!你说,只是一个格拉摩根郡人?噢,好吧。但是这些神秘的事情……”

上校叫起来,带着突然爆发出的气力和释然,“你看,你能空出,可能十——二十——呃——分钟吗?并不是军队的事情,可以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