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上 第二章(第7/13页)
提金斯叫起来:“你知道我们现在的情况,上校。”同时,像在草地上播撒草籽一样,他两手越过面前各种文件向他的士兵们伸过去……他勃然大怒,说不出话。列文上校受到一位英国遗孀的陪护,她在鲁昂的码头上开了一家巧克力店。而列文还和一个法国小妞保持着相当严肃的关系,以一种最天真无邪的方式。这位年轻女性,嫉妒心极强,有本事让她那位帅得过头的上校用粗野的法语没完没了地咒骂她。他们俩的关系像一段浪漫插曲,但也让上校疯狂。这时候列文会前来询问提金斯——提金斯被认为是一个有头脑的人,一位法语学者——问他怎么用复杂的语言写下非常美妙的褒美之词……还有如何向那姑娘解释,对一位参谋副官来说,或者说不管这位上校是什么职位,经常让他人看见自己有十分美貌的志愿救护队成员和任何军种的女性组织者相伴是非常重要的……这是那种不应该拿来咨询任何一位绅士的蠢事……现在列文就露出被女人折磨的常见神色,皱着他古铜色的石膏像一般的眉头——像时事讽刺剧里该死的军人。为什么这死家伙不嘶哑着嗓子像个男高音一样大喊大叫,手舞足蹈呢……
考利准尉副官很自然地救了场。正当提金斯差点要大喊“下地狱去”的时候——如同人们在阅兵式上有可能对那些非常资深的军官喊叫的那样——准尉副官,又仿佛是一位非常重要的事务律师最信服的职员,开始轻声对上校说:“上尉可能会歇一会儿,也可能不会。我们已经处理完所有人,除了加拿大铁道部队的那一批,他们的毯子还要等半小时才能派发下来——还要四十五分钟。如果那时候能发下来的话!这取决于我们的通讯员能不能找到营房的一等兵吃晚饭的地方,取决于有没有把它们分发下去。”准尉副官熟练地把最后一段话插了进去。
上校模模糊糊想起他在兵团里的旧事,他叫起来:“该死的!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不直接冲进补给站,想要什么拿什么。”
准尉副官,装得像西蒙·普雷[20],也叫起来:“噢,不,长官,这种事我们可不能做,长官。”
“但是现在急需这些该死的人上前线,”列文上校说,“该死的,现在是一触即发!我们急着……”他再次意识到自己身在华而不实的参谋职位上,而准尉副官和提金斯像两个互相勾结的左后卫一样,狡猾地把他骗了进来。
“我们只能祈祷,长官,”准尉副官说,“祈祷这些浑蛋德国佬的军需官、补给站和配送部门跟我们自己的一样糟糕。”他压低声音,用沙哑的嘘声说:“另外,长官,谣言说,有一个准尉在总部,通过补给站连部办公室的电话发布命令,要撤回这支和其他的分遣队。”
列文上校说:“噢,老天!”惊愕的表情爬上他和提金斯的脸庞。在夜里,屋外是上了冻的壕沟;焦虑地等待着的那些士兵,心头沉重的压力好像挂上了眉头;即将到来的无法想象的恐怖正从左边或者右边迫近,这取决于你是从战壕的哪一端看向另一端;坚实地保护着自己的泥土筑成的胸墙到时候会变成被穿透的迷雾……这里不会给人带去任何安慰……那里的人们天真地以为救兵就要来了,但是他们并不会去。为什么?老天,为什么?
麦肯基说:“可怜得要命的老家伙,到上周三为止,他的兵已经在前线待了十一个星期,他们能做的只有等。”
“他们还得他妈等好久呢。”列文上校说,“我想抓住几个该死的浑蛋……”就是那一天,国王陛下的远征军确信,他们在前线的军队成了政客和非军方人士的工具。在例行公事的一小会儿里,云稍稍散了;当不祥的消息来到的时候,它像一团黑色的毒气一样重新沉沉地坠了下来。你只能无力地垂下头……
“因此,”准尉副官高兴地说,“上尉完全可以空出半个小时去吃晚饭。或者做点其他什么事情。”除了他私下里希望提金斯的消化功能不要因为不规律的饮食而受影响以外,他也从工作的角度确信,让上尉去和某位华而不实的参谋部军官进行一场亲密的私人谈话,对这支分遣队是很有好处的……“我认为,长官,”他像发表告别演说一样对提金斯补了一句,“我最好想办法安排这支分遣队和今天下午来替换他们的那九百个人,每二十个人一顶帐篷。幸好我们没有撤掉帐篷。”
提金斯和上校开始把面前的人推开,向门边挤去。恩尼斯基伦龙骑兵不悦地举着一本打开的棕色小手册,谦逊而惹眼地站着,就在门柱旁边。他热切地接下提金斯“唉”的话茬,说道:“长官,你在遗嘱草稿里把姑娘们的名字写错了。我想给她留下小屋的租金和一周十先令的,是那位跟我在阿伯里斯特威斯生了一个孩子的格温·刘易斯。我在贝里克圣詹姆斯与其合住的霍西尔夫人,才是一周五个几尼,作为纪念。我自作主张把名字改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