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下 第五章(第4/8页)

瓦伦汀打了电话——像之前打过的上百次一样,想到至少还能再听到一次提金斯的声音,她感到十分满足。电话的另一头被接了起来,瓦伦汀给接电话的人留下了两条消息,一条关于维也纳的回忆,一条关于战时私生子。

骇人的话语传了回来,“年轻女人!你最好离他远一点。杜舍门夫人已经是我丈夫的情人了。你离远一点。”

这声音几乎没有人性,好像是巨大的黑暗里庞大的机器说了一些彻底摧毁人的语句。她回答了她,好像在脑海深处,自己一无所知的地方早就准备好了这段话一样,因此并不是她“自己”如此平静而冷淡地回答,“你可能弄错了你在跟谁说话。可能你得叫提金斯先生有空的时候给温诺普夫人打个电话。”

那个声音传来,“我丈夫四点十五分会到陆军部。他会在那里跟你谈——关于你的战时私生子。但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就会离远一点!”然后便挂断了。

她去处理日常事务。她听说有一种松子非常便宜又非常营养,至少填饱肚子很容易。她们已经到了要在几分钱和饱足感之间取舍的地步。她去了几个商店寻找这种食物,找到以后,回到她们的狗窝。弟弟爱德华来了,他有些闷闷不乐。他带了一块肉回来,那是他假期配给的一部分。他忙着擦水手制服,那是为他们当晚的一个拉格泰姆[235]派对做准备。他们会见到很多拒服兵役的人,他说。瓦伦汀把那块肉——真是天上掉下来的,虽然脂肪非常少!——和一些切碎的蔬菜一起炖上了。她到楼上自己房间为母亲打字。

提金斯妻子的模样在她脑海挥之不去。之前,她几乎不曾想过她的事。她似乎很不真实,像个谜一样神秘!闪闪发光、趾高气扬,像头很棒的雄鹿!但她一定很残酷!她对待提金斯一定怀有报复性的残酷,不然她不会透露他的私事,就这么公开传播!因为无论她多么虚张声势,她不能确定电话对面说话的人是谁!在这之前从没有人做过!但是她把自己的脸颊伸向了温诺普夫人。同样,在这之前也从没有人做过!但那么善良!这个早上电话铃响了几次。她让母亲去接了。

她得去做饭,花了四十五分钟。看到母亲吃得那么好是一种享受。很不错的炖肉,浓厚而黏稠,里面放了扁豆。她自己没法下咽,但没有人注意到,这是件好事。她母亲说,提金斯还没有打电话来,这是很不为他人着想的表现。爱德华说:“什么?那些德国佬还没把老羽毛枕头干掉?但他肯定是找了个安全的活计。”对瓦伦汀来说,餐具柜上的电话变成了恐怖的化身,任何时候他的声音都可能……爱德华继续讲他们如何在扫雷艇上欺骗小军官的逸事。温诺普夫人带着礼貌而淡薄的兴趣听着,好像大人物听着旅行商人们的故事一样。爱德华想要喝口啤酒,给了她一枚两先令的硬币。他似乎变得很粗鲁,毫无疑问,这只是表面现象。那些时候,每个人表面上都变得很粗鲁。

她带着一个夸脱壶走向最近的小酒馆的零售窗口——她从来没做过这种事,即使在伊令,女主人也没允许派她去小酒馆。厨娘得自己去买晚饭的啤酒,或者叫人送过来。可能伊令的女主人对家里的事情管得比瓦伦汀所以为的要多,一个善良的女人,可惜病恹恹的,几乎整天都在床上。当想到伊迪丝·埃塞尔在提金斯臂弯里的画面的时候,几乎令人盲目的情感击垮了她。她不是有自己的小太监了吗?提金斯夫人说:“杜舍门夫人是他的情人!现在时!那么他可能现在就在那里!”

在沉思中,她失去了在零售窗口买啤酒的雀跃。很明显,除了锯末上飘着啤酒味,这跟买其他任何东西都一样。你说:“来一夸脱最好的苦啤酒!”然后一个胖胖的很礼貌的男人,头发很油,系着围裙,拿了你的钱,装满你的壶……但是伊迪丝·埃塞尔那么恶心地说提金斯坏话!说得越恶心,这事就越有可能!……

罐子里棕色的生啤酒液表面飘着带大理石花纹的酒沫。一定不能在十字路口的路缘把它洒了!——这更确定了她的猜测!有些女人在和情人睡觉以后确实会咒骂他们,她们的狂喜越激烈,她们的咒骂也越狂乱。这是杜舍门牧师所说的什么后忧郁[236]!可怜的家伙!忧郁!忧郁!

“Terra tribus scopulis vastum……”不是“Longum”![237]

她弟弟爱德华开始自言自语,啰啰唆唆、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他晚上七点半要在哪里见到他姐姐,让她大吃一顿!餐馆的名字从他的嘴唇上滑落,掉进她的恐慌里。他滑稽地决定,脚下有点站不稳——一夸脱对一个刚从什么酒都没带的扫雷艇上下来的家伙来说已经很多了!——七点二十分和她在主街见面,去一个他知道的酒吧,之后去跳舞,在一个舞厅里。“哦,老天!”她心说,“如果提金斯到时候想要她就好了!”做他的人,他的最后一晚。有可能是!表面上每个人现在都变得很粗鲁。她弟弟从家里急急忙忙地跑掉了,摔上门,像果冻一样摇摇晃晃的狗窝屋顶每块瓦片都站起来又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