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下 第五章(第6/8页)

毫无疑问,海军部那里正在发着无线电报……但是她弟弟在家,或者喝得有点醉了,说要叛国。无论如何,当时他不会担心凶恶的大海上偶尔发生的小事故……在她奔向小岛的时候,一辆公共汽车碰到了她的裙子……它最好……但是没有那种勇气!

她在小小的绿色屋檐下看着整理好的死亡名单,那个屋檐就像放在鸟窝上面的那种。她的心停止了跳动,之前还气喘吁吁!她要疯了,她快要死了……这么多人死掉!而且不仅仅是死亡……还有等待死亡的临近,思考一辈子的分离!这一分钟你还活着,下一分钟你就不在了!这是什么感觉?哦,老天,她知道……她站在那里思考着和他的分离……上一分钟你还活着,下一分钟……她的呼吸在胸腔里上下起伏,可能他不会来……

他突然出现在肮脏的石头之间。她奔向他,说了些话,带着疯狂的恨意。所有这些死亡,他和跟他相似的人需要负责!……很明显,他有个哥哥,他也要负责!肤色更深!……但是他!他!他!他!非常冷静,眼神犀利……这不可能。“可爱的嘴唇,清澈的眼神,快活的心胸……”[241]哦,有些无精打采了,清醒的头脑!嘴唇呢?毫无疑问,也是一样。但是他不能这样看着你,除非……

她狠狠地抓住他的手臂,当时他属于——相比于什么肤色更深、普通平民的哥哥来说!——她!她准备问他!如果他回答:“是的,我就是这么个人!”她会说:“那你也必须要我!如果她们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呢?我一定要一个孩子。我也要!”她想要一个孩子。她会用一大堆理由盖过这些令人憎恨的磁铁[242],她想象着——她感受到——这些话从她的嘴里说出……她想象她眩晕的头脑、她顺从的四肢……

他环视着这些石头房屋的檐口。她立刻又变回了瓦伦汀·温诺普,她不需要他回答了。两人说了几句话,但是相比于证明已经被证实的无罪来说,这些话更增进了现有的爱恋。他的眼睛、他漠不关心的脸、他安静的肩膀,它们成功地给他脱了罪。他曾说过的,或他将要对她说的最包含有爱意的话语,莫过于他严厉而生气说了句遮掩的话,“当然不会。我以为你更了解我——”随手把她掸开,好像她是一只小螫蚊一样。而且,谢天谢地,他几乎没有听她说话!

她又是瓦伦汀·温诺普了,在阳光下苍头燕雀叫着“乒!乒!”高草的萌芽撩着她的裙子。她手脚利落,头脑清醒……只是西尔维娅·提金斯是否对他好的问题……为他好,这可能是更准确的形容方式。她的头脑清醒了,就像水沸腾了一样……“像平静的水面一样”。[243]胡说八道。外面阳光灿烂,他有个讨人喜欢的哥哥!他可以救他的弟弟……运输!这个词还有另外一个意思[244]。一种温暖的感觉让她平静下来,这是她的哥哥,仅次于最好的那个!就好像你把一件东西完美地配上另一件东西,丝毫没有不相称。但这仅仅是件假东西!她必须感激这位亲戚为她所做的一切,但是,啊,不能那么感激另外一位——他什么都没有做!

上苍对伟大的人是善良的!上楼梯的时候,她听见运输这个老天保佑的词!“他们。”马克这样说,他和她——又是那种家庭的感觉——要把克里斯托弗弄进运输部……老天保佑,一线运输部队是瓦伦汀知道的唯一一个军队部门。他们的女清洁工不会读也不会写,有个儿子,是一个步兵团里的中士。“太好啦!”他给他的母亲写信说,“我最近胃口不好,又被提名了荣誉表现勋章,所以他们派我去一线运输部队做高级士官,休息一下,整个他妈的前线里最安全的闲职!”瓦伦汀在爬满黑色小虫的盥洗室里读了这封信,读出了声!她讨厌读这封信,因为她讨厌读任何告诉她前线细节的信。但是那位女清洁工之前就对她很好。她必须这么做。现在她要感谢上帝了。那位中士以直接的、非常真诚的语句安慰他的母亲,讲述他每天的工作,详细描述分配工作所需的马和普通运输车,还有管理马棚的事。“为什么,”一个句子这样开头,“我们运输部队的指挥官是个爱钓鱼的疯子。不论我们去哪里,他都要清理、划出一片草地,冲着所有敢从上面走过的人喊,该死的!在那里,那位指挥官花好几小时用钓鲑鱼和三文鱼的渔竿练习抛竿。”“给你看看什么叫作闲职!”中士耀武扬威地写完了他的话。

所以她,瓦伦汀·温诺普,坐在墙边的硬板凳上,十足的健康的中产阶层——或者可能属于中上层阶级——因为就算很穷,温诺普家也是个古老的家族!漫过她实用的鹿皮平底鞋的人性浪潮向她身下的硬板凳涌来。有两位军队的专员,一位总是很可亲,老想和人争吵,在她身边的布道坛里;在她的另一边,棕色皮肤、眼睛突出的大伯子害羞地努力安慰她,一直在努力把雨伞弯钩推进嘴里,好像那是个把手。当时,她没法想象为什么他想要安慰她,但她知道自己马上就会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