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3/25页)

“要我亲自盯着才行。你现在该去跟客人们应酬一下了吧?”她以吩咐的口吻说。

她往床上一坐,打电话给包办宴席的、乐队、花店、饭店经理部和摄影师,她把一切都紧紧地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亲自安排一切,不依赖别人。她的白鞋搁在一张椅子上,膝上放着一本拍纸簿,她一面计算一面跟摄影师讨价还价,直到最后一刻还一个劲地杀他的价。“听着,舒尔茨,要是你敢敲我的竹杠,今后你就别想再做麦格纳斯家的生意。我们的人多着哩。”

“奥吉,”我们出来时,西蒙说,“你可以开我的车带露西出去。你也许还需要点钱。这十块钱你拿去。我会叫辆出租车送妈回去。不过我要你八点钟来办公室。我要你给她搞的眼镜她戴了没有?”

妈已经乖乖地戴上墨镜,可是他看见她拿着根白手杖,心里老大不高兴。妈正和安娜·考布林坐在休息室里,手杖放在两膝之间。西蒙想把她的手杖拿走,妈却不肯撒手。“妈,看在上帝的分上,把手杖给我!看上去多不像样。他们要照相的。”

“不,西蒙,人家会撞着我的。”

“他们不会撞着你的——你可以跟安娜表姨在一起。”

“算了,让她留着吧。”安娜说。

“妈,把手杖给奥吉,让他替你拿着。”

“我不要,西蒙。”

“妈妈,你不是要一切都好看一点吗?”他想掰开她的手指。

“算了!”我对他说,安娜表姨也气红了脸对他嘟哝了什么。

“你住嘴,你这笨母牛!”他对她说。他走了,但给我留下了话,“你把她的手杖拿掉。我们这边都来了些什么人物!”

我让妈仍拿着手杖,又安抚了安娜表姨,求她看在妈的分上千万别走。

“钱都把你变成疯子了,”她说道;她穿着紧身胸衣,又高又大,怒气冲冲地朝那间豪华休息室里瞪着眼。

我对妈表现出的决心深为赞许,暗自惊叹温良恭顺的人竟也有此惊人之举。不管怎样,西蒙已把这事搁下了。他太忙,没法打完每一仗,这时他又跑到为举行仪式布置就绪的大舞厅里去了。我到处转了转,想在宾客中找到我所熟识的人。他请了艾洪一家,包括阿瑟。他已从伊利诺斯大学毕业,现在在芝加哥,还没有工作。我偶尔在南区碰见过他,知道他跟弗雷泽那班人很亲密,据说他正在从事法国诗歌的翻译。任何用智力的工作,艾洪总是会支持他的。在大舞厅里,只有艾洪一家人,这位老人披着一件军大衣式的灰色斗篷,看来他好像也曾有过这样的风光时刻,但他并没有格外怨愤,而是深知世事的沉浮变迁,眼看着浮华易手。他对我说,“奥吉,你穿上这套晚礼服帅极了,”他妻子蒂莉用她那双浅黑色的手捧住我的脸,吻了我,阿瑟也朝我微微一笑。他的举止风度具有异常的魅力,但这是在无意之间传递给你的。

随后我接待了哈贝·凯勒曼夫妇,他的太太是位像拨浪鼓似的瘦长的金发女人,挺着肚子,上上下下,一身珠光宝气。接着我又看到了五产和塞西。西蒙请他们来的动机不难明白,一是要向塞西炫耀一下他的成就,二是存心让五产在相比之下甘拜下风。可是塞西击败了一切。她穿了件前胸开得很低的上衣,一对乳房紧靠在一起,狡猾地运用她那女人的天赋,颇为得体地进行了挑逗。她话虽不多,但都说得悦耳动听。五产是来跟表亲恢复和好的。塞西已教会他把他那塞西亚人的头发梳得颇为别致,现在他的头发低垂在粗犷的前额上,丝毫也没有改变他眼中那种含带怀疑的笑意。那对野蛮的绿眼珠总是把他的心意暴露无遗。他也穿着一套晚礼服,他那粗大的躯体上穿着这套晚礼服,跟西蒙邀他来看的这种奢华排场颇为相称。因此,他露着深陷牙龈内的牙齿,泛着绿眼睛,对四周的人一个劲地咧嘴陪笑脸。塞西显然教导有方,教他要举止文雅——别忘了他曾在波兰土地上赶车搬运过相互厮杀致死的俄国人和德国人的尸体。她一直在教导他,但尽管如此,她仍然没能用自己的微笑和慢声低语,来阻止他摸她的后背和抚弄她。“怎么了,宝贝?”他一边问道。

接着,婚礼的乐曲奏了起来。我过去把妈带到一张高级的凳子旁,她的位子在圣坛旁摆满花的围栏里——考布林夫妇跟她坐在一起——然后我来到行列中排练时规定的位置上,站在露西·麦格纳斯的旁边。主要的人物沿着白色的地毯鱼贯而来:先是夏洛特和她的父亲,前面还有几个撒玫瑰花的儿童,接着是麦格纳斯太太和查理叔叔,然后是西蒙和露西的哥哥山姆,他是密执安橄榄球队的正式后卫,走起路来脚步沉重。在整个婚礼过程中,露西一直心意分明地用含情脉脉的眼光看着我。当把结婚戒指戴上,西蒙转身当众和夏洛特接吻时,众人热烈鼓掌,四周一片欢呼,露西也走过来挽住我的胳臂。我们一起去赴婚宴,每客十块钱——在当时是个惊人的价钱,然而我却没能安安静静地吃完。一个侍者过来说有人找我,并且急匆匆地拉着我来到大厅的后面。五产怒气冲冲地正要走出门去,因为他和塞西被安排在柱子后面的一张小桌子上。这事该由夏洛特负责,还是西蒙本人的主意,我始终没有弄清。反正他俩都能干得出来。不管是谁干的,可把五产给大大地惹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