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寒季一来,西蒙的买卖便开始赚钱,一切都很顺利。他的精神大振。他们的婚礼在一家豪华饭店的大舞厅内举行,排场很大;新婚宴设在接待州长的套房里,西蒙和夏洛特也要在那儿度过新婚之夜。我是男傧相,露西·麦格纳斯跟我配对儿,是女傧相。西蒙陪我一起去租晚礼服,看到它穿在我身上那么合身,便干脆买了下来。举行婚礼那天,咪咪帮我扣上浆领衬衫上的装饰扣,系好领带。住在同一层的邻居凯约·奥伯马克赤着肥脚,坐在我床上看着,咪咪那些挖苦婚姻的话惹得他笑个不停。

“现在你自个儿看上去像个新郎了,”咪咪说,“你大概也想不久就当上新郎,对吗?”

我拿起上衣便跑,因为我还得去接妈。为这我特意开了西蒙的庞蒂亚克去。妈由我负责照顾,我得在旁照应她直到婚礼结束。西蒙事先就吩咐过我,要我让妈戴上墨镜。那天天气很冷,寒风阵阵,一片晴空,湖中碧波汹涌,拍击到外车道旁的岩石上,堆起层层白浪。我们来到那座豪华的高级饭店,它宏伟庄严得如同神殿,到处都是大理石装饰,仔细看去则愈来愈多,这儿还有一个巨大的花盆,那儿又有一尊雕像,还有一件白色的铁制作品。室内温暖如春——就连我停车的地下车库,也有这种怡人的温暖。走出洁白的电梯,你恍若步入爱尔汗布拉宫[1],盛开的玫瑰,分格式天花板,描金象牙色,羽毛状的佛罗里达植物,消音的地毯,宽阔无比。处处都完全为了让人过得舒适。注重对身体的保养,珍惜;洗澡、擦干、抹粉,备有软缎座垫,负责传递,提供饮食。我曾参观过申布伦府邸[2]和马德里的波旁府邸[3],可以看出它们所有的装饰都是为着显耀权势。可是奢华本身作为一种权势则有所不同——奢华并不隐含着任何更深远的意义。不过就欲望而言,不管渴慕的是什么,只要是范围广泛,便是一系列秘密中的一环,因而总是有所隐而不宣的。可是这种权势对你又有什么作用呢?我知道,比方说,要是我现在置身于古城威尼斯或罗马,沿着大人物们曾坐过的雄伟城墙走过,体验到作为一个小不点儿、作为掠过眼睛角膜的微粒,一颗粒子,几乎是个空白,几乎一无所有,会是什么滋味;我在那些大人们心目中仅此而已。然而,这种古代显赫权贵的宏伟遗址,连同精湛的艺术和许多珍贵的遗址,即使我不愿让它那显赫华贵的气势所压倒,我也可以尽情地加以欣赏。可是,在这座现代奢华权力的大厦中,尽管它有大批的服务人员和技术人员,主要的是那些物品本身,是那些著名的产品,一个人的地位跟它们的总和是完全不相等的。最终它们便发展成一股浩大的声势——无数间热水不断的浴室,巨大的空调设备,精巧复杂的机器仪表。相对立的浩大声势是不允许存在的,会引起麻烦的人是那些不肯受雇用或不愿享受而加以拒绝的人。

我还不知道自己对这一切持什么观点,也还不清楚自己应该赞成抑或反对。可是,人们是怎样做出反对或坚决反对的决定的呢?他什么时候进行选择?什么时候反而会被人选择?这个人会听到不同的声音;而那个人也许是个圣人,是个酋长,是个演说家,是个贺雷修斯[4],是个神风突击队员[5];一个说我只能如此——愿上帝保佑!那为什么我就不能走别的路子呢?人类是否把一项秘密任务委派给了某个没法拒绝的不幸者?就像大多数人讨厌一件事物,可又没法把它永远打发掉,于是便指派一个人留下来继续守着它?总之,有人便经受重大困难而成了典范人物。

不难想像,西蒙认为我就是这种易受摆布的人物,看来有可能成为一个典范。因为老天知道,有的是被遗弃、受饥饿、无依无靠、寻找归属的人。所以他要先使我有所着落。西蒙的主意是,我应该娶露西·麦格纳斯,她的钱财甚至比夏洛特还多。这就是他为我的未来所规划的蓝图。我可以一面为他工作,一面在晚上上学,先修完法学预科课程,然后上约翰·马歇尔法学院。他替我交付学费,并且每周付我十八块钱的工资。总有一天我会成为他的股东。要是他的生意适合我,我们可以合资从事房地产生意,或者从事制造业。要不,如果我情愿做律师,也不必去做那种专门怂恿交通事故受伤者起诉的小律师,或者是专门替人出主意办个小案、赚点小钱的讼棍。我应该做露西·麦格纳斯的丈夫,不仅为了贪图钱财,她也是个俊俏的风骚姑娘,尽管西蒙不喜欢她穿晚礼服时突出的锁骨,不过她自己倒是洋洋自得的。他说,在我追求她的时候,他会做我的后盾,所需的开销,我也不必担心。他可以把他的庞蒂亚克借我,供我带她出去兜风游玩。他会帮我跟她家建立好关系,排除各种障碍。我所要做的就是扮演好我的角色,使自己成为她的意中人,尽我的本事扮演好她父母心目中称心如意的东床快婿。这事轻而易举,不成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