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2/25页)

在这间州长套房的卧室里,只有我们兄弟俩。这间屋子四壁洁白,粗丝绳挂着几面沉重的镶金边的镜子,一张路易十四式的大床。西蒙走出玻璃淋浴间,用一块厚厚的土耳其披肩擦干身子,穿上一双黑袜子和一件笔挺的衬衣。现在他正躺在床上,抽着雪茄,一面对我说明他的主意,态度实际,神色严肃。他舒展着高大的个子,身体的中部裸露着。他喋喋不休地向我宣扬的并不是这种舒适和奢华,而是该做的事:不要因为选择太多而昏了头,而要学他的样,横下一条心,学会固守住为自己所必需的主要的东西,不要被那些琐碎的次要的东西所分心。这就是他的想法。在某种程度上我也是这么想的。为什么我就不能娶一个有钱人的女儿呢?要是我不想在各方面都步西蒙的后尘,我能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有所不同吗?有没有别的方法可以完成这件美事呢?要是露西跟她的堂姐有所不同,为什么就不行呢?我并不是不愿意考虑这件事,靠西蒙的帮助得到好处。我已经在这么多的事情上对他惟命是从,花费了这么多的时间,我真不如干脆也领他的工资算了,全都听他的,正式这么做。我不妨说我愿意照他的意思去做,完全是出于手足之情和对他的前景的热心。对这个前景我基本上缺乏信心,不过我不应该认为我不屑像他那样做,这一点对他来说极其重要。我天生倔强,总是要跟他作对,说不出是什么原因,反正理由也不充分,而现在,这种情况似乎过去了。我已不再反对他,所以他对我说话异常亲热。

他翻身下床,穿上衣服,说:“现在我们就要出头了,你跟我。我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显出点机灵劲来,要是真有的话,我真担心你一辈子是个不中用的窝囊废。来,给我扣上后面的饰纽。这副饰纽是我的岳母大人给我的。天哪!让我上哪儿去找我的礼鞋呀?这儿全是包装纸,什么也找不着。把它们埋掉,扔到垃圾桶里留给州长吧,”他兴致勃勃但不太自然地笑着说,“这个世界还没有封闭得太紧,要是你能找到进去的通道,里面还有地方。只要你能下工夫研究,你准能找到通道。说起来,霍纳也是个犹太人,开始时大概境况不见得比我们好,而现在是州长。”

“你想在政界试试吗?”

“也许吧。为什么不呢?这当然要看情况的发展了。艾迪叔叔认识一个人,他因经常给竞选运动捐款而做了大使。两万、三万,甚至是四万块钱,对一个有钱的人来说,这又算得了什么?”

靠这样成为大使,在从前是不可想像的——一个从佛罗伦萨来的满脸聪明的圭恰尔迪尼[6],一个来到威尼斯的俄国人,或者是一个亚当斯[7]——那想像中走在红地毯上的堂堂一国使臣,竟变成了为防锈往利马水管中喷虫胶清漆的杂工,这还有什么神圣高贵可言。

西蒙穿上晚礼服后,便从这面镜子照到那面镜子,他屈起手指往下拉拉白袖口,或者往上抬抬下巴以便让他的粗脖子在蝴蝶领结中比较松动,他有魄力使这儿能无愧于他;而且他比那班州长更有魄力——这种想法非常明显——尽管这套房间是专门接待州长的。可他连州长候选人都不是却能住进来,也许他不必经过任何竞选或者进那令人讨厌的政治圈子,就可以远远超越他们。他已经有了想改变的念头。我也能看出,一个人生来只是表面上受一定的局限。这是你在普通群众中会听到的话。我并不是说我跟他的情绪完全一样,也有法国王太子的坐骑那种烈性子,得意傲慢得差一点扯下挂着的帷幔,用肩膀使劲撞进镜子。不过现在跟他在一起,我确实感到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较少拘束。从来没有人为我做过这等难以想像的安排。

可是,人们现在都在楼下等着,西蒙却慢条斯理的,拖延了一切。夏洛特亲自上楼来了,她披着婚纱,扎着饰带,手里还抱着一束长茎的鲜花,看上去活像一座高大的新娘雕像。对她来说,没有多少使一个男人长受爱的束缚的隐秘的幕后生活,就像卢克莱修[8]劝人应为人性着想时所提的忠告。你只需看看他那张注重实际的嘴,你就知道她早已承认有关人性的一切了,尽管她也跟别的女人一样,只是形式上承认而已。他的坦率反倒给她增添了高贵的气质。当她走进这个房间,这儿便是通向州长们的官邸和大使职务的便利途径,西蒙也就只好回到她的身边。

“别人都准备好了。你在干什么呀?”

她是冲我说的,因为只要是能责怪我的地方,在任何情况下她便不责怪他。我是他的替罪羊。

“我一面在穿衣打扮,一面在闲扯,”西蒙说,“有的是时间——要那么急干什么?再说你也用不着亲自跑来,打个电话来就行了。好了,宝贝,别紧张。你真漂亮,一切都会顺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