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4/19页)

冲心上人发一顿脾气,是她最最喜欢的乐趣,然后她对我说:“要是那兔崽子回电话来,就说我一路骂着跑出去了。”其实她会等着他下一个电话。

然而,使我确信她至少目前不会对克莱姆感兴趣的是,最近弗雷泽经常打电话来,我按电铃通知她时,她故意磨蹭半天才走下楼来。弗雷泽知道是我在接电话,便说:“马奇先生,你能不能叫她快一点?”对这我回答说:“我可以试一试。不过你知道,我可不是克努特国王[10]。”说完就让大把子的听筒在电话线上挂着。

“你找我干吗?”她把点着的香烟往电话机盒盖上一放,劈头问道,“我没法去跟你谈,我脱不开身。你要是真想知道我怎么样了,你可以亲自来一趟问问。”接着她用得意狂放的口吻大大发了一通火,“好吧,如果你不在乎,我也不在乎。不,我还没有改变主意,不过别担心,你用不着娶我,我决不会嫁给一个不懂什么是爱情的人。你并不需要一个老婆,你需要的是一面镜子。什么!你这是什么意思!钱!你还欠着我四十七块钱哩!那好。我不管那是怎么花的。要是我落入困境的话,我自己会想法对付的。没错,你谁的钱都欠。别给我来这一套,你还是把这说给你老婆听吧,她好像什么都受得了。”

弗雷泽还没有跟他原来的妻子离婚,咪咪自称是她把弗雷泽从他老婆手中解救出来的。

“你还记得有一部叫《莫罗博士岛》[11]的电影吗?那个疯狂的科学家把牲畜变成了男人和女人?他们把实验室叫做‘苦难库’?没错,弗雷泽跟他老婆住在一起的时候,过的就像那班牲畜一样的日子。”这是她有一次讲起她俩如何邂逅相遇时告诉我的,“那婆娘有一套公寓——你根本就没法相信,像胡克这样一个人竟能住在里面。不管我对他的脾气有什么看法,我总认为他人很聪明,有思想;他是一个共产党员时,曾被选派到列宁学院学习,那是培养像加香[12]和毛泽东那样的民族领袖的地方。但他没能完成学业,因为他在德国问题上有不同看法而被开除。啊,在那套公寓房子里,就连厕所里都铺了绒线地毯,你穿着鞋子在上面走,总觉得像做错了事一样。一个男人要是能容忍那样的事,一定不会有多大出息。女人实在不行,奥吉,”她带着她特别喜爱的、含有幽默的愤怒说,“女人真不是东西。她们老想在家里有个男人。就那么待着,守在屋子里,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她们装出对他所想所说的都很认真。是有关政府的事吗?是有关天文学的事吗?于是她们就装得让人相信,她们对政党和行星也感兴趣。她们把男人当小孩一样地哄,不在乎耍的是什么把戏。只要屋子里有个男人就行。如果丈夫是个社会主义者,她也是个社会主义者,而且比他还要起劲。而要是他变成个专家治国论者,那她一定跑在他前头——是她使得他这样想的。她真正关心的只是屋子里有个男人,一点也不在乎她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连点儿虚伪都没有,这比虚伪还要差劲。一心只要有个男人。”咪咪总是想用诸如此类的话——这是她的许多妙论之一——来把你批倒。只要说得头头是道,我觉得,她就认为这事情一定是真的了。她相信言词,信服雄辩,因此要是她说服了你,那她就相信自己的灵感所告诉她的东西。至于讲到雄辩,她从弗雷泽那儿学到了一些东西——那种私下的争论方式在个人之间的交谈中并不总是适用。他展开双膝,胳臂肘支在上面,十指交叉合抱,两眼充满真诚,作为坦率交谈的进一步证明,他的沙色头发中间有一条笔直的白色头路。咪咪尽量模仿他的样子,而她的内心感情则更为错综复杂。说话的速度之快,使你觉得就像小口径的高压喷枪中喷出似的。

就像艾洪正确地给我指出过的那样,她也是一个对抗情绪很足的人,只不过她指名道姓说出什么不对,在我按照自己的脾气运用其他方式的地方,她也一味猛攻,是个攻击手,但是她没能说服我。我不因为她语气坚定就相信她是对的。“好吧,”她说,“如果你不同意我的意见,你为什么不吭声?为什么你只是用微笑来表示不赞成,而不把你的想法说出来?你想让人看起来比实际更单纯,这可是不诚实。要是你有更好的见解,那就照直说出来好了。”

“不,不,”我说,“我没有什么更好的见解。不过我不喜欢低俗的见解。你一把它们说出来,这就约束了你,你也就成了它们的奴隶了。话讲多了,最后会使人相信它们原本感到不真实的东西。”

她把这看成是我对她的批评,而且她所认为的严厉程度大大超过我的本意。她像一只突然发怒的猫似的露出一副怪相,恶狠狠地作了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