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思 第一幕

第一场

七月三日午后,康涅狄格州一家人的客厅里。房间不小,虽然没有极尽奢华,但是这样的室内装潢既展示了这家人的财富,也说明了他们的品位。装潢相当富丽堂皇,富有殖民地风格的元素——一定是屋子的主人有意为之。所有的物件都很新,由于从未用过而闪闪发亮,就好像连价签都是刚刚摘下来的一样。

中央是巨大的法式窗户,向外可以看到远方的地平线,还有远处的大湖,只可惜阴沉的灰色天空实在大煞风景。舞台的右侧有几级台阶,通往一扇门;舞台前部也有一扇门,通向一楼的其他房间。入口在左侧;入口往舞台后部一点是一个壁炉,还没有用过,柴火整整齐齐地堆放着。壁炉上面挂着沃尔特·布雷肯里奇的大幅肖像。

大幕拉开,沃尔特·布雷肯里奇独自一人站在壁炉前。他年过半百,面色庄严,头发花白,相貌气质如同圣贤;他是那种很“人性”的圣贤:慈祥、高贵、幽默,还有点臃肿。他站着,手里拿着把枪,目不转睛地仰视着他的肖像。

过了一会儿,管家库蒂斯从右侧的门走了进来,抱着两个空花瓶。库蒂斯已经上了年纪,举止文雅。他把两个花瓶分别放在桌子上和橱柜里。布雷肯里奇没有转身,所以库蒂斯没有看到他手里的枪。

库蒂斯:先生,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布雷肯里奇没有反应)布雷肯里奇先生……(没有回应)有事吗,先生?

布雷肯里奇:(回过神来)哦……没有……应该没有……我只是在想……(他指指肖像)你说,几个世纪以后,人们会觉得他是一个伟大的人吗?(朝库蒂斯转过身去)库蒂斯,他跟我像吗?(库蒂斯看到了枪,倒吸一口气,后退了几步)你怎么了?

库蒂斯:布雷肯里奇先生!

布雷肯里奇:你这是怎么了?

库蒂斯:先生,不要!不要!

布雷肯里奇:(惊奇地看着他,然后发现自己手里的枪,他哈哈大笑)哦,这个啊?……库蒂斯,不好意思,我忘记我还攥着枪了。

库蒂斯:可是……

布雷肯里奇:哦,我刚刚让人开车去火车站接夫人了,我不想让她看到车上有把枪,所以就把枪拿了出来。我们不能告诉她……我现在枪不离身的原因,我怕她担心。你明白了吗?

库蒂斯:明白了,先生。抱歉,我刚刚被吓到了。

布雷肯里奇:我不会怪你的,我也很讨厌枪。(走到橱柜前,把枪扔进一个抽屉里)真是可笑,说实话,我很害怕枪。但是我一点都不怕我在实验室里的那些危险品,放射性元素、辐射,都快可以把整个康涅狄格州夷为平地了。我从来没有感觉到半点恐惧。但是这个东西……(指指抽屉)你觉得是不是我太老了,所以有点……神经过敏?

库蒂斯:(责备地)您不算老!

布雷肯里奇:岁月不饶人啊,库蒂斯,岁月无情!我不理解人们为什么要庆祝生日,每一次生日的到来都意味着我们离地狱又近了一步。但是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看着肖像说)你刚刚进来的时候我就在思考这个问题,我是否在我的一生中完成了足够多的事?我做得够吗?

(瑟奇·苏琴走了进来。他今年三十二岁,脸色苍白,头发金黄,从他的面色和举止可以看出他是一个狂热的理想主义者。他衣着寒酸,但是打理得很整齐。他抱着一大捆鲜花)

啊,瑟奇……多谢……谢谢你这么帮忙。

瑟奇:希望布雷肯里奇夫人会喜欢这些花。

布雷肯里奇:她最喜欢花了,我们一定要摆上很多花……放在这儿,瑟奇……(指了指那些花瓶,瑟奇过去摆花)我们把花摆在这儿——还有这儿,橱柜上——在壁炉那里也摆上一些,放些就好。

瑟奇:(怀旧地)我们在莫斯科的时候,有好多好多漂亮的花。

布雷肯里奇:别想了,瑟奇,有些事情还是忘记比较好。(对库蒂斯说)烟你弄好了吗?

(库蒂斯赶紧去装烟盒了)

瑟奇:(漠然地)有些事情一个人一辈子也忘不了。不过,不好意思,我不该提的,至少今天不该提的,对不对?今天是个好日子。

布雷肯里奇:瑟奇,你说得对。今天对于我而言是个好日子。(指指椅子)我觉得那个椅子的位置不对。库蒂斯,你能不能把它往这边挪挪?对,靠近桌子一点。(库蒂斯照做)这样就好多了,谢谢。我们需要保证万无一失,库蒂斯。我们今天来的都是贵宾。

库蒂斯:是,先生。

(后台传来了柴可夫斯基的《秋之歌》,琴声悠扬。布雷肯里奇转身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有点恼怒地耸耸肩,对瑟奇说)

布雷肯里奇:你今天会遇到很多有趣的人,瑟奇。我希望你好好跟他们聊聊,因为这样你会更了解我。朋友是了解一个人的最好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