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木偶剧(第2/3页)

“木偶剧?你不会要在法兰西喜剧院演出吧?”凯列班挖苦说。

“不会,”夏尔说,“假使斯大林与赫鲁晓夫的这个故事由真人演,那是在蒙人了。没有人有权利去装模作样重现一个已不在世的人的生平。没有人有权利凭一个木偶去创作一个人。”

盥洗室造反

“斯大林的这些同志教我着迷,”夏尔继续说。“我想象他们在盥洗室里大喊造反!他们长久以来就是盼望这个美妙的时刻,终于能够高声说出他们的想法。但是有件事他们没有料到:斯大林在观察他们,他也同样迫不及待盼望这个时刻!他的小集团成员前去盥洗室的时刻,对他也是一大乐趣!我的朋友们,我看见他!他悄不作声,踮着脚尖,通过一条长走廊,然后把耳朵贴在盥洗室门上听。这些政治局的英雄,他们高叫,他们跺脚,他们咒骂他,而他,他听着,他笑。‘他撒谎!他撒谎!’赫鲁晓夫吼叫,他的声音响起回音,斯大林耳朵贴在门上,哦,我看见他,我看见他,斯大林很享受他的同志的义愤,他像个疯子那样仰天大笑,甚至没想到去降低自己笑声的音量,因为盥洗室里的那些人也吼得像疯子,在喧嚣声中不可能听到他的声音。”

“是的,这个你已经对我们大家都讲过了,”阿兰说。

“是的,这个我知道。但是最重要的,也就是斯大林喜欢反复向他小圈子的人讲二十四只鹧鸪的故事,什么是其真正的理由,我还没有对你们说呢。这才是我这出戏最出彩的情节。”

“什么理由?”

“加里宁。”

“什么?”凯列班问。

“加里宁。”

“这名字从没听说过。”

阿兰虽比凯列班年轻一点,但看书多,他知道:“肯定是那个人,德国有一座著名的城市,伊曼努尔·康德在那里度过一生,就是根据他的名字改的,今天这座城市叫加里宁格勒。”

这时候,从马路上传来一声喇叭声,响亮,不耐烦。

“我要走了,”阿兰说。“玛德兰等着我。下次再见!”

玛德兰骑着摩托车在街上等他。是阿兰的摩托车,但是他们轮着骑。

下一次,夏尔给他的朋友讲加里宁和普鲁士首都

“这座著名的普鲁士城市一开始叫柯尼斯堡,意思是‘国王的山’,只是在最近那次大战后它变成了加里宁格勒。‘格勒’在俄语里就是城市。因而也就是加里宁市。我们总算幸运而存活下来的那个世纪,发疯似的爱给城市改名。把察里津改为斯大林格勒,后来把斯大林格勒改为伏尔加格勒。把圣彼得堡改为彼得格勒,后来把彼得格勒改为列宁格勒,最后列宁格勒又改为圣彼得堡。把开姆尼茨改为卡尔·马克思城,后来卡尔·马克思城改成开姆尼茨。把柯尼斯堡改成加里宁格勒……但是注意:加里宁格勒留下来了,永远留下来了,不会再改了。加里宁的光荣将超越其他所有光荣。”

“可他是谁啦?”凯列班问。

“一个毫无实权的人。”夏尔说,“一个可怜无辜的傀儡,然而他很长时间是最高苏维埃主席,因而从名义上说是国家最高代表人物。我看过他的照片:一位老工人战士,留一撮尖尖的山羊胡子,穿一件裁剪很差的外套。那时加里宁已经老了,前列腺增生,逼得他经常要小便。总是突然强烈感到尿急,即使在官方宴席或在大庭广众面前发表演说,他也不得不急着奔向小便池。于是他练就一副真本领。直至今天,整个俄罗斯还记得一次盛大庆祝会,那是在乌克兰一座城市一家新歌剧院开幕典礼上,加里宁当时发表了一篇庄严的演说。他不得不每两分钟停一次,每次他一离开讲台,乐队就开始演奏民间乐曲,美丽的乌克兰芭蕾女演员登上舞台,开始跳舞。加里宁回到讲台时总是响起阵阵掌声;当他再离开讲台,掌声更响,欢迎金发芭蕾演员上台;随着他离开与回来的节奏愈来愈快,掌声变得更长更响更热烈,以至官方庆祝会转化成为苏维埃国家历史上从未见过的一场快乐、疯狂与狂欢的喧哗。

“可惜的是,当加里宁在小憩时回到他的同志的小圈子里,没有人准备鼓掌欢迎他撒尿。斯大林在讲他的生平轶事,加里宁严守纪律,没有勇气到盥洗室来来回回,妨碍他说话。尤其斯大林讲的时候目光自始至终盯住他,盯住他的脸,他的脸愈变愈苍白,扭曲成了个鬼脸。这促使斯大林讲得更慢了,添上一些描写、一些题外话,把结局拖延到他面对着的那张脸一下子松弛下来,鬼脸消失了,表情也平静了,头上笼罩一片平和的光轮;到了这个时候,斯大林知道加里宁又一次输掉了重要战斗,他这才迅速讲到结局,从桌前站起身,带着友好快活的微笑结束会议。其他人也站起身,不怀好意地瞧着他们的同志,他直着身子站在桌子或椅子后面,遮挡自己尿湿的长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