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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她开始收到母亲的定期来信和她最爱的照片,也开始给母亲回信讲述自己的经历。她从孔查的描述方式推断出,父亲已经不是以前的样子了。这让她悲伤,渴望回家帮助他。后来,母亲在信中告诉她安东尼奥的点滴遭遇,也讲述了西班牙的一些大事。她终于明白卡门说得对——人们蒙冤入狱,遭受奴役,那个国家绝不太平。每次收到带有西班牙邮戳的信件,她都有一瞬间希望是贾维尔写来的。母亲应该会将他发出的每一封信转交给她。梅塞德丝从未放弃希望,一刻也没有。

一年年过去了,梅塞德丝的英文越来越好。一九四三年,她的英语已经好到可以接受秘书职业培训。很快,她就在贝肯汉姆找到一份工作,但发现那儿离芬斯伯里公园区太远了。卡门也很乐意搬家,于是她们在南伦敦共同租下了一套公寓。

对于背井离乡的人来说,她们的生活好得不能再好了。现在,她们不能那样频繁地去“西班牙之家”了,但梅塞德丝每月至少有一次受邀。她充满活力的舞蹈总是能吸引大批赞赏的人群。

梅塞德丝尽力不去想父母在何等的压力之下生活。在新政权下,拉米雷斯夫妇相当成功地经营着咖啡馆,但三个儿子相继离世,他们的悲伤从未减少过。孔查有时会想,自己再也没有眼泪可流了,但这只不过是欺骗自己。悲痛仍会持续一生,而且常有常新,每一天都意味着从新近打破的玻璃上再走一遍。每一步都小心翼翼,试探着落足,仅仅是为了应对从清晨贯穿到夜晚的痛苦。夜里,顾客刚离开,连钟表的滴答声都会让他们感觉喧嚣难忍。

虽然有点慢,信件仍是寄到了英格兰。孔查总是试图显得轻松愉快,但她强烈反对女儿回来。“你在那里一定过着甜蜜的生活。”她写道,“如果回家,你会发现一切截然不同。”她以自己的方式将梅塞德丝拒于那充满回忆和空白地带的祖国之外。

梅塞德丝的来信给父母这样的印象——她已经适应了新生活。尽管女儿总是从父母的来信中读出点什么,但父母从未想过读出女儿信中字面底下的东西,也没有质疑过她花费偌多时间营造出来的心满意足。信件往来中缺乏真相,并不意味着他们之间没有爱。这恰恰意味着他们爱得太深沉,都想保护对方不受自己的影响。

但有一件事,孔查无法隐瞒。一九四五年,巴勃罗去世了。那是格拉纳达最冷的冬天,冷空气吹进他的胸腔,在他肺中翻滚。他的身体不够强壮,没能战胜病魔。这是梅塞德丝离开毕尔巴鄂后最难承受的痛苦时刻。

欧洲战事结束后,男人们从前线归来,西班牙少女们的社会生活开始聚焦于本地的洛迦诺舞厅。经过六年的战争和焦虑,跳舞是最好的解毒良药。这是一种共享生活的方式,也不需要配给券。每个年轻人都在跳华尔兹和轻快的狐步。当拉丁美洲音乐骤然扫过全场时,梅塞德丝和卡门轻松地跟上了节拍。

舞厅是年轻男女浓情蜜意的地方,每个人都有明确的目的:觅得佳偶。梅塞德丝是个例外,她压根没想过要在这里寻找灵魂伴侣——她已经拥有一位。星期五和星期六晚上出去时,她只想要那种能提升生命的舞蹈的战栗,别无他想。

每天晚上,男人们都与不同的少女跳舞,有些他们一直都认识,有些他们打算认识,但他们始终没想过是否要和其中哪位结婚。

卡门和梅塞德丝第一次出现在洛迦诺舞厅时,引起了轰动。她们撩人的表情和浓重的口音,看上去十分具有异国风情。尽管穿的是与本地少女相同的裙子,但穿在她们身上效果绝不相同。“她们像吉卜赛人一样黑。”人们喃喃说道。

每个星期五和星期六,她们都去洛迦诺舞厅跳舞,一年多过去了。这天,一位英国青年邀请梅塞德丝跳舞,此前她从未注意过他。

这是一曲探戈。之前,她已经和上百个男人跳过舞,但他比所有人跳得都好。那天晚上回去,她在心里反复重演那支舞,每一个音符都在她心中激荡。

而在这位青年看来,与梅塞德丝共舞的经历也同样具有魔力。对他最轻微的触摸, 她轻盈娇躯的回应与大多数英国少女做作的笨拙迥然不同。舞曲结束时,他再次与朋友一起喝饮料,她也回到友人身边,他竟不敢肯定是否真的与她共舞过,那似乎仅是一段记忆、一种幻想。

次日晚上,梅塞德丝希望那位修长而英俊的英国男子再次邀她共舞。她没有失望。当他朝她走来时,她微笑接受了邀请。这次是一曲快步舞。

在她的舞步中,他觉察到一丝热切和急迫。她无与伦比,比他共舞过的舞伴都要完美。他发现,她的动作绝不仅仅是一连串对他的回应。偶尔他会感觉她在引领他。这位黑皮肤的西班牙女孩比她的外表更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