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温暖的夏日一天天过去,温顿城堡的气氛常常令人心满意足。许多孩子都收到了家人从毕尔巴鄂寄来的信。恩里克和帕洛玛就是幸运儿,他们知道自己的母亲、弟弟和妹妹都安然无恙。

上午孩子们学点功课,下午就可以随便玩了。那天,一帮孩子试着在记忆中搜寻挚爱的歌曲,以及传统的巴斯克舞步。这至关重要,他们不能忘掉故乡的美好事物。接下来的几天里,他们都在反复排练,直到歌词和舞步都完美无瑕。如果约翰爵士、格林厄姆女士和威廉斯太太对这些歌舞感兴趣,孩子们就表演一下。

晚饭后,孩子们举办了一场演出。连格林厄姆女士都鼓掌了。约翰爵士热情洋溢,激动的心情呼之欲出。

“美轮美奂,”他对卡门说,“实在是美轮美奂!”

“谢谢你。”她笑语盈盈道。

“对了,我有个好主意。我觉得你们应该在村里演出。”

“哦,那可不行,”卡门答道,“孩子们会很害羞。”

“害羞?”约翰爵士大声说,“他们什么都会,就是不会害羞!”

“那我一会儿和他们商量一下,”卡门不想反驳他的提议,“您觉得村里的人愿意付费看演出吗?”

在过去的几个星期里,卡门发现手中的钱财极度匮乏。尽管巴斯克儿童委员会发起了一场热火朝天的捐赠运动,但英国民众并不打算为这些流亡儿童慷慨解囊。每一片“殖民地”上,难民都要设法赚钱谋生。

约翰爵士说对了。那天晚上,孩子们一致同意向公众演出,只要有人组织就行。

“但是我们只有三支舞蹈和五首歌啊。”一名较为年长的少女提出,“要是打算卖票,大家认为这就够了吗?”

孩子们都嘟哝着说,这恐怕不够。这时,梅塞德丝毫不犹豫地提出另一个主意。

“我会跳舞,”她说,“他们应该从没看过弗拉门戈舞。”

“显而易见,我们的节目会更丰富多彩。”卡门赞同道,她了解梅塞德丝的过去。“但谁给你伴奏呢?”

“哦,咱们没有吉他手。”梅塞德丝尽量轻描淡写,“不过,我可以教大家学会用手打拍子。”

在幽暗的微光中,几个孩子立即举起了手臂。这里显然不缺乏热情。

“我这儿还有个好东西。”房间角落里的床上,一个声音远远地传来。那是皮拉尔。听到响板幽幽的鸣声,大家纷纷转过头来。它好像蝉鸣,在这燠热的夜晚,大家几乎都想起了家乡。三四岁时,皮拉尔就开始玩响板,如今,这位十四岁少女演奏响板的技艺已经炉火纯青。

“完美!”梅塞德丝说,“我们可以演出了。”

现在,舞蹈队的规模增加到了二十人。接下来的三天里,每个人都舍了命一般排练。不参加演出的孩子负责制作海报,约翰爵士命人将这些海报张贴在村里。

让格林厄姆女士恼火的是,梅塞德丝总是在门廊里练习跳舞,因为那里的地板非常坚固,能承受她踏足的力量。少女们坐在楼梯上,透过扶手栏杆窥视着她。她们从没见过像她这样跳舞的人,看得目瞪口呆,简直如醉如痴。只要她一停下来,她们就兴奋地鼓掌、欢呼雀跃。

皮拉尔坐在门厅的后面,先是用手掌静静地叩击,奏出节拍,声音微弱得除她之外无人能听到,然后用响板奏出调子。她确定基调后,才继续敲打响板,开始为梅塞德丝演奏。她将响板声音中的一切微妙变化都展现出来,让它啁啭、嗡鸣、呱嗒、噼啪。

“太精彩了,皮拉尔!”梅塞德丝说。她从未听过比这更动人的响板演奏。

演出当晚,村庄的礼堂座无虚席。有些观众纯粹是出于好奇心的驱使,想看看这群巴斯克儿童委员会描述的“幼小的黑孩子”到底是什么样。对他们来说,来看演出就像是去动物园参观。还有些人来这儿则是因为无所事事。在这个英格兰小村,几乎没有其他的娱乐活动。

巴斯克舞蹈的魅力让观众着迷。为了这次演出,威廉斯夫人想方设法为小演员找合适的衣料。女孩们亲手缝制了自己的演出服:红色的裙裾、绿色的马甲、黑色的围裙和朴素的白衬衣。她们跳舞时充满了活力与热情。每个观众都热烈鼓掌,还不时高呼:“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孩子们的演唱也让观众如醉如痴。甜美的嗓音整齐地唱出《说说你的妈妈》,即使最铁石心肠的观众,这一刻心也融化了。梅塞德丝站在舞台的侧翼,听着他们唱出最后一个词“妈妈”,一时竟无语凝噎。他们都与母亲远隔千里,此刻却展现出异常的勇敢。

最后一个登台表演的是梅塞德丝。她奔放的舞蹈与纯真的巴斯克歌舞呈现出极其强烈的对比。与她前往毕尔巴鄂途中的表演绝不相同,在这座礼堂里,屋顶滴答着水滴,观众是一群面色冷峻的英国男女,她将自己所有的痛苦与渴望都展露了出来。她穿着几个月前酒吧主人送给她的那件红色圆点舞裙,如今她已经丰润了许多,穿上去显得玲珑浮凸、珠圆玉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