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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观众在这个炎热的夜晚化成蒸汽,也不会对她有丝毫影响。她是为自己而舞。有几个观众明白,因此靠近她,想更好地欣赏。他们的眼睛热切地追随她每个倾诉般的动作,看着她的舞姿徐徐展开。当响板的声音在空中清脆地敲响,配合着她脚步的节奏,他们觉得脖颈上的汗毛直竖。

另一些人发现她的表演令人费解。它很奇异,不可解读,格格不入,这让他们不舒服。演出结束后,一阵沉默。没有人见过这种东西。然后,有人出于礼貌开始鼓掌。另一些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几个人站了起来。梅塞德丝通过舞蹈将他们分成两个阵营。

很快,巴斯克歌舞和弗拉门戈舞声名鹊起。当地报纸甚至都报道了。南英格兰其他村庄和市镇都写信来邀请这些难民前去演出,他们接受了所有邀请,因为报酬可以用来维持歌舞团的开支。每周都有一次,他们整理行囊,带上演出服去往另一个地方。每到一处,纯真传统的巴斯克舞与辉煌热烈的弗拉门戈舞的对比都独一无二。梅塞德丝没有一天不思念贾维尔,每次跳舞,他都在她心中鲜活地苏醒,如同她将他的灵魂召唤了过来。为了与他重逢,她需要坚持练习,她心中暗想。

几个月的幸福时光悄然度过。唯有一个人似乎不能享受温顿城堡里的假日气氛,那就是格林厄姆女士。

“为什么她看上去那么难受,就像咂着一个柠檬?”有一个夜晚,梅塞德丝对卡门说。

“我想,她不太乐意让我们待在她家。”卡门直言不讳。

“那她为什么邀请我们来这儿住?”

“我不知道。这都是约翰爵士的安排。”卡门答道,“不过我确实觉得,她就是那种人。你知道,有种人从来不会真正地快乐。”

早餐时分,格林厄姆女士大步迈进餐厅,她的嘴唇抿得比平时更紧。约翰爵士在靠墙的一张桌前坐着喝茶。他自得其乐,发出一种自己也不甚明了的语言——不拘形式而无迹可循的嗡嗡声。

“你看看!”他妻子说着将一份《每日邮报》“啪”的一声扔在他面前的桌子上,“你看看!”

女孩们顿时鸦雀无声。她显而易见的愤怒镇住了她们。

大标题触目惊心:“巴斯克儿童袭击警察。”

她丈夫将报纸翻了过去,因此没人能看到内容。“写的可能就是我质疑过的那个案件。不过,这样的事情本地没有发生过,对吗?而且,这种报纸你本来就不该信,不要听风就是雨。”

“但这些小孩压根不可信!”格林厄姆女士虽在密谈,声音却是如此大。

“我觉得我们应该出去谈。”约翰爵士压低声音愤怒地说。

虽然他们离开了房间,但提高嗓门的争吵声完全可以听到。尽管什么也听不懂,几个孩子仍跑到门边偷听。卡门把他们赶到听不到争吵的地方。

约翰爵士承认,他听说过附近几个村庄的“殖民区”里,发生过一些小型事件,像什么偷了果园的苹果、跟本地小孩打架、砸碎一两块窗玻璃,但他绝对可以肯定,这种事情不可能在温顿城堡发生。

一直以来,格林厄姆女士对这群儿童明显持矛盾的态度,而现在,卡门终于看到了全貌。这个冷若冰霜的英格兰女人只有在生活不被侵犯的前提下,才乐意做慈善工作。而她丈夫的这个“工程”却改变了一切。她再也无法欣然忍受这些外来者的入侵了。他们是异族,因此在她眼中就是一群野蛮人。

对那些孩子,卡门什么也没说,却向梅塞德丝吐露了一切。

“我觉得,我们对此无能为力。”梅塞德丝说。

“我们只需要证明她错了。”卡门说,“孩子们必须举止得体,好得可以当模范。”

此后的几个月,孩子们果然做到了这一点,没有给格林厄姆女士任何抱怨的理由。

从一九三七年十一月开始,孩子们的父母开始给委员会写信,想让孩子回家。毕尔巴鄂不再被封锁,也没有轰炸了。桑切斯太太居住的街区在一次空袭中被炸毁。一九三八年四月,她找到了新住所,已经准备好让全家重聚,于是恩里克和帕洛玛收拾东西打算回家。

梅塞德丝与两个孩子坐火车到多佛。在那里,孩子们要搭乘小船去往法国,再继续前往西班牙。窗外是橙色与金色变幻交织的秋日风景,梅塞德丝坐在车厢里,端详着这两个由她照看的孩子。过了一年,帕洛玛仍是个小女孩。玩偶罗萨坐在她的膝盖上,正如去年五月她坐火车去往码头桑特斯时那样。相比之下,恩里克完全变了。虽然脸上仍有忧虑的表情,但他已经成了个少年。想象着他们与母亲重逢的情景,梅塞德丝心如刀绞。

“我不能肯定要不要回去,”恩里克对梅塞德丝说,他发现妹妹已在火车的摇晃中昏昏欲睡,“有些男孩不肯回去,觉得不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