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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刚刚冲破云朵的重围喷薄而出,这次奇遇的新鲜与兴奋就已耗尽。孩子们想回家找妈妈。很多人在旅途中与兄弟姐妹失散,给他们分组耗费了很多时间,而六角形徽章提供了很多帮助。对方为每个孩子指定了一位帮手。梅塞德丝很想找机会问问自己这一路能拿到多少报酬,但这场风暴不给她时机。

上岸之前,对方又为孩子们做了一次身体检查,根据治疗要求将多种颜色的缎带系在孩子们手腕上:红色缎带意指要去集体洗澡,集中灭虱;蓝色缎带意指已经诊断出传染病,需要住进医院接受隔离;白色缎带则表示健康状况正常。

可怜的小家伙们看上去都脏兮兮的。两天前梳理得油光可鉴的头发、编成辫子缠着绸带的头发,现在都结成了硬邦邦的发团。编织精美的毛衣上满是肮脏的呕吐物。姑娘们竭尽所能将他们收拾得体面一些。

最后,孩子们不得不将带来的财物集中上交,每个人只领到返还的一点。小女孩们抱着钟爱的玩偶,小男孩们勇敢地站着,像一群小男子汉。他们集合起来准备离开轮船时,靠岸已经好一阵子了。

人们彼此好奇。每个人的眼睛都瞪得溜圆。西班牙人打量着英国人,英国人也盯着这群排成窄窄的纵队在甲板上缓缓行进的外国小孩。不列颠人对西班牙左翼的“野蛮”早有耳闻,听说过他们如何烧毁教堂,凌虐无辜的修女,本以为会见到许多小野人。当这些双眼圆睁的孩子——其中一些人仍然衣履光鲜——出现在视野中时,他们大为诧异。

西班牙孩子见到的第一批英国人是救世军的乐队。梅塞德丝不太清楚该如何描述他们。他们穿着黑色的制服,明亮的短号和伸缩号闪耀着灿烂的光芒。在她看来,他们未免太像军人,但她很快就明白了,他们是善意的。

南安普敦像一座正在举办狂欢节的城镇。街道上彩旗飘飞,这群西班牙孩子微笑起来,以为这都是为了欢迎他们。他们后来才发现,这一切是刚刚举行的加冕礼庆典留下的。

拿到健康合格清单的孩子们坐上双层巴士,从南安普敦驶向几英里外的北斯托纳姆,那儿将是他们临时的家。这是一场跨越三片野地的大型露营,五百顶白色的钟形帐篷排列得井然有序。每一顶帐篷可容纳八到十个孩子,男女分开。“印第安土著!”目睹此景,几个孩子快乐地喊道。

“他们以为那是个牛仔和印第安人的大型游戏。”恩里克对着妹妹嘲笑道,妹妹正站在他身边抱着玩偶。

梅塞德丝将这些帐篷与人们在马拉加到阿尔梅里亚的路上临时搭建的容身之处暗暗作了比较。这里有秩序,有安全,最感人的是有仁慈。在这片绿茵茵的草地上,他们找到了避难的天堂。

活动的组织情况让人印象深刻。除了分开男女,还按照父母的政治倾向将孩子分成了三组,每组都有单独的活动区域。组织者希望将敌对群体之间的争斗降到最少。

营地是个自给自足的世界,有自己的规则和惯例。尽管供完第一餐花费了四个小时,但排队领取食品时依旧井然有序。这些撤离者领到的食物口感有些怪异,但他们仍然心生感激,也努力适应新口味,像什么好立克热饮和茶。梅塞德丝发现她照看的孩子中有几个在囤积食物,他们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太久了。

人们在灿烂阳光中野餐,但很长时间里,只要听到去往附近伊斯特利机场的飞机从空中飞过,他们就心惊肉跳:他们总是将这种声响与空袭的凶兆紧紧相连。过了一阵子,他们终于可以躺在英格兰柔软的草地上望着蓬松的云朵,明白炸弹再也不会遮蔽太阳。

孩子们忙着学习功课,唱诗,练习体操,但纪律却很仁慈,尽量不让他们感觉这个地方像个监狱。每天,最整洁的帐篷都会得到嘉奖,梅塞德丝让她的小团队经常获胜。每个人都以不同的方式忍受着思乡的折磨,但连最年幼的孩子也努力将眼泪留给夜晚。

难民人数远远超过预期,但压力迅速解除了。第一个星期,四百人被送到一家救世军汽车旅馆;一个月内,又有一千人进入天主教避难所。食物短缺的情况也出现过,但从未像毕尔巴鄂的情况那样严重。一次吃饭时,梅塞德丝仔细查看了手中陈旧且已磨损的刀叉,想到难民营中的每一件东西都来自自愿的捐赠。尽管他们处于合理的保护之内,与外界的态度隔开,但她仍然知道,英国政府拒绝对这些滞留英格兰的西班牙人提供资金援助。人们正在热火朝天地捐款,好为他们提供食物和衣服。他们的生存完全依赖于陌生人的善意。

尽管为了保护起见,不让他们看到报纸上那些不欢迎他们到来的负面文章,但有一条新闻,人们却没有向这些西班牙难民遮掩:毕尔巴鄂被国民军占领了。他们从毕尔巴鄂起航仅仅一个月后,这座城市就沦陷了。这一天,北斯托纳姆暗无天日。许多孩子疯狂地奔跑着,哭喊着,一想到爸爸妈妈可能已经死去,他们就陷入巨大的恐慌。恩里克和几个男孩奔出营房,决心找一条船回到西班牙打仗。很快有人发现了,将他们带回营房。梅塞德丝花了一整夜安慰恩里克,向他保证他母亲会安然无事。坐在他旁边,她又想到了贾维尔,又一次希望他很久以前就离开了那座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