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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洛玛和恩里克领到两份健康清单,证明他们身体健康。一张写着“英格兰远征”的六角形硬卡,连同个人编号别在了衣服上,孩子们得随时佩戴着它。

“你打算带些什么东西去?”帕洛玛兴奋地问恩里克,就像要去度假。

“不知道。”他悲哀地说,“一副棋子?不知道。也不知道那里有没有人和我下棋。”

每个人只能带一个小包裹,装上一套换洗衣服和几件物品。他们要好好想想才能选择。

“我要带上罗莎。”帕洛玛坚定地说。

罗莎是她最爱的玩偶和想象中的朋友。如果能与罗莎一起走,帕洛玛就知道一切会好。她哥哥没有这样的信心。他对要去的地方充满了担忧,但长子的位置让他必须展现出坚强。

梅塞德丝仅有的几件东西早已装进了一个小袋子,她不需要做什么决定。轮船会在两天后起航,在这四十八小时内,她随时可能找到贾维尔。待在毕尔巴鄂的最后两天中,她在每一群人每一支队伍中仔细查看,希望能瞥见他的面孔。

五月二十日晚上六点,几千人拥挤在波图加莱特火车站。每次有五百名儿童坐上特别列车,去毕尔巴鄂的主要码头桑特斯,轮船“哈瓦那号”在那里等着他们。有些家长一生中出过的远门不比帕洛玛更多,看到孩子离开,去往一个未知的地方,他们几乎难以承受。几个孩子黏在母亲的裙边,但母亲承受的悲痛总是比他们更多。有些孩子很高兴,开心地笑着,以为很快就能与父母团聚。他们将这次旅行看作船上的野餐、一次短暂的假期、一场探险,简直有兴高采烈的节日气氛。甚至连总统都来到这里,向孩子们挥手告别。

恩里克一直很忧郁,到了启程的那一刻,他甚至无法对母亲挤出一丝微笑,而母亲也在拼命地止住泪水。桑切斯太太不陪他们坐火车去码头,她在火车站台上与三人告别。

与哥哥相反,帕洛玛兴奋异常。她对警笛和让人痛苦的饥饿早已厌倦。“只要几个星期。”她不停地对哥哥说,“这是一次探险,应该很有意思。”

孩子们认为要去一个能让他们安全的地方。很多孩子穿得很漂亮:小女孩发间绑着丝带,穿着最好的花裙衫和白短袜。男孩们穿着清爽的衬衫和及膝短裤,看上去很帅气。

“哈瓦那号”在孩子们看来是个庞然大物,它沉沉地停靠在码头,像一头准备吞噬他们的巨鲸。几个最小的孩子甚至够不着从跳板上扔下的绳子。水手们拉着幼童的小手,紧紧地抱着他们,护送他们从狭窄的木栏杆旁走过,这些栏杆可以防止他们坠落到码头与轮船间黑暗的海水中。

这艘大船可以容纳八百名乘客,但现在,他们在船上安排了近四千名儿童和近两百名成人:二十名教师,一百二十名助手,梅塞德丝就是其中一位,还有十五名天主教神父和两名医生。日落之前,他们都上了船,吃了一顿几个星期以来从未吃过的饱餐,然后在甲板上睡下了。

五月二十一日黎明,系在船上的铁链松开了。沉重的铁链叮当作响,轮船起航。驶出港口时,乘客们感觉到了它缓慢的起步。

梅塞德丝感到腹中翻腾起来。这种陌生的摇晃马上就让从未坐过船的她感到慌乱,但让她胃部痉挛的多数是心理作用。她正在离开西班牙。身边所有的幼童都在号哭,较大的孩子则站在旁边勇敢地拉着他们的手。梅塞德丝咬住嘴唇,压抑着几无可挡的恸哭的渴望,心中满是悲伤和失落。经历了几天的期待与准备,事情竟然这么快就发生了。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与贾维尔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一片溅起的苦涩的海水,和着她的泪水一起流下面颊。她知道,自己正离开身后每一个深爱的熟识的人,她无法承受这种感觉,几乎难以抗拒奔向船头跳入浅水的诱惑。阻止她这样做的只有一个事实——为了照顾这些孩子,她必须勇敢。

围绕在全然的凄凉中,她第一次朝码头上的人影望去。然后,房屋渐渐变得如针孔般微小,终于在视野中消失。与贾维尔重逢的希望似乎也随之消失了。

“而且,”米格尔说,“那是梅塞德丝最后一次见到西班牙。”

“什么?”索妮娅的震惊无法掩饰,“她再没回过西班牙?”

“是的。而且她不能给母亲写信,告诉母亲她在什么地方,因为可能会连累亲人。”

“太可怕了,”索妮娅说,“孔查甚至都不知道梅塞德丝已经离开了祖国?”

“是的,她不知道。”米格尔肯定地说,“一直到很久之后才知道。”

他们在大教堂旁边的一家餐馆吃了午饭,然后慢慢踱回埃尔巴瑞尔咖啡馆。索妮娅突然十分害怕。如果梅塞德丝永远离开了西班牙,也许米格尔就失去了她的消息。老人继续讲故事的时候,她想问得更深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