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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伊斯太太经营的这家店铺是梅塞德丝的秘密天堂。一条条成人裙和儿童裙从天花板上垂下来,搭在衣架上,甚至还有为婴儿准备的小小舞裙——她们还不会走路,更别说跳舞了。每一条裙子都同样精致,层层的褶皱镶嵌着缎带或蕾丝滚边,都精心地上过浆。每一条裙子都与众不同,没有两件衣裙重复。这里还有舞蹈课用的简易舞裙、朴素的白裙、带着丝绸缨穗的绣花披肩、各式的梳子,以及一排排闪亮的响板。男孩的需求也没有遗忘,这里另有各种尺寸的男士服装,从学步的孩童到成年男子穿的,从黑色的礼帽到完整的套装,应有尽有。

梅塞德丝最爱的是那些下摆带有褶皱的舞裙,舞者旋转时,它们会呈现出完美的波浪形。她渴望拥有这种美丽的舞裙,但买下它们要花费很多比塞塔(西班牙货币单位。),她只能在幻想中穿上。虽然母亲为她缝制了三条裙子,但她仍然想拥有一条“真正的”舞裙,店主也不知疲惫地和她谈论这些舞裙的质量和成本。为了迎接她的十六岁生日,父母答应满足她的愿望。

从她八岁起,人们就惊艳于她的舞蹈。这个年纪的女孩公开表演舞蹈很常见,不会被看作不恰当或早熟之举。从十一岁起,她时常去山上的萨克拉门托区,在那里,吉卜赛人居住在山腰上挖出的幽暗山洞中。她在这个区有好几位朋友,但她其实是去拜访那位被称作“蝴蝶夫人”的年老的舞蹈演员。

很多人认为那是一个疯狂的老女巫。确实,玛丽亚·罗德里格斯失去了些许理智,但她仍然记得那些辉煌的跳舞的日子。那些日子清晰如昨。在梅塞德丝身上,她看到了自己年幼时的影子。也许在她老迈的脑海中,当她让自己的舞蹈在这具青春少女的躯体上获得重生时,她和这个孩子仿佛合二为一。

的确,梅塞德丝有几个同龄的好朋友,但母亲总是会在这个女人破落的房屋中发现她的身影。这是她的避风港,正是在这里,她对舞蹈的迷恋不断加深。

拉米雷斯太太十分担心梅塞德丝的功课,老师对她的评价也让人印象淡薄。她希望女儿能在这个瞬息万变的世界中抢占先机。

“梅塞,你打算什么时候待在家里学习?”她问,“你不能一辈子就这么转来转去吧?这永远不能让你养活自己。”

她尽量让语气显得轻松愉快,但其实很严肃,梅塞德丝深知这一点。这个少女咬住舌头,避免顶嘴。

“和妈妈争论毫无意义。”埃米利奥告诉她,“她永远看不到你的想法就像她永远也看不到我的。”

孔查总是认为,梅塞德丝没有吉卜赛血统,因此不可能成为“合格”的舞蹈演员。她坚信唯有吉卜赛人才能跳舞,才能弹奏弗拉门戈吉他。

巴勃罗并不赞同妻子这一偏激的想法。他们曾在一次狂欢节上见过女儿跳舞,他捍卫般地对妻子说道:“她和那些人一样优秀。”

“即使她真的很优秀,”孔查说,“我也宁愿她干点别的。这就是我的感觉。”

“那她的‘感觉’是,她最该做的事恰恰就是跳舞。”埃米利奥勇敢地打断了母亲。

“不关你的事,埃米利奥。你最好别这样起劲地教唆她。”孔查厉声说道。

虽然父亲一直赞赏梅塞德丝对舞蹈的热爱,但他也开始忧虑,原因与妻子一样。由于保守派政府在选举中获胜,北方局势不稳,国民卫队加紧管束那些不肯服从的人。与吉卜赛人关系密切的人都会被视作颠覆分子。梅塞德丝在萨克拉门托区花费了太多时间,巴勃罗也不禁开始担忧。

一天下午,梅塞德丝从“蝴蝶夫人”家跑回来,撞开埃尔巴瑞尔咖啡馆的大门。咖啡馆里除了埃米利奥没有别人。他正坐在吧台后面擦洗杯子和碗碟。现在他几乎全天都在咖啡馆里工作。爸爸妈妈在房间里休息,安东尼奥在学校教这个学期的最后一课,伊格纳西奥去了塞维利亚参加一场斗牛表演。

“埃米利奥!”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晚上别干活了。你必须和我一起出去!”

她来到吧台前,埃米利奥看到她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她一定拼命跑了很久,胸脯仍在剧烈地起伏。平时上学时,她长长的黑发总是编成长辫,现在却蓬乱地披在肩头。

“求求你了!”

“怎么了?”他问道,手里继续擦拭碗碟。

“有一场狂欢表演。刚才玛丽亚·罗德里格斯告诉我,劳尔·蒙特罗的儿子要来演出。就在今天晚上。他们邀请我去。可你知道,我不能一个人去……”

“什么时候?”

“大概十点。求求你了,埃米利奥,陪我一起去吧。”梅塞德丝紧握着吧台的边缘,眼睛睁得大大的,乞求地望着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