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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他敷衍一句,好像她是刚刚下班回来,而不是离家几乎一个星期。

他冷漠的语气显示了对回答并无兴趣。平板的单音节既没传递任何热情,也不附带任何情感。

“嗨。”索妮娅有点犹豫,“家里一切都好吗?”

“很好,谢谢,很好。”

刚才稍微放低的报纸此刻又移回他面前,就像一扇可以上下推拉的窗户。索妮娅只能看到他的头顶和他刚开始谢顶的脑门上的闪光。

詹姆斯最后那个“很好”带着一丝恼怒。他将报纸抖得噼啪乱响,重新开始读关于昨天那场活动的报道。索妮娅急着想喝点什么来解渴,她转身正要离开,就听到詹姆斯以嘲讽的语气对她离去的背影喊道:“别担心晚餐。午餐我吃得很饱。”

这些话让索妮娅心情骤降,令她回忆起四天前她在酒店房间里所经历的绝望,虽然格拉纳达此刻已经在千里之外。

我真的不担心,她这样想着,但回到厨房时,脱口而出的竟是:“那好吧,我看看能做点什么。”

显而易见,在她离家时,詹姆斯每天晚上都出去吃饭。冰箱里什么都没动,奶酪已经发霉,西红柿也长了毛。一些烟熏三文鱼刚过保质期,但她相信不会把他毒死,还有两三个乱放着的鸡蛋。足够做一顿饭了,应有尽有。

索妮娅站在厨房里。为了卫生,这里格外干净,但此刻,贫乏的四周好像一张潮湿的床单紧贴在她身上。一只空玻璃杯放在水槽旁边,聚在杯底的一圈水成了本来十分完美的流理台上的污点。镶嵌着玻璃板的橡木橱柜试图效仿古老农舍的风格,但这些东西不会与岁月一起经历风雨。这些模铸品的角落里永远不会沾染一点灰尘,因为女工会用那块稍微有些潮湿的百洁布反复擦洗。

他们结婚前,这是詹姆斯的房子,可不知为什么,她到现在仍然这样认为。她来之前,它已经装修好了,自然不需要为了迎合她的品位而作任何改变。

这时,詹姆斯出现了,匆匆看了一眼流理台。“我记起来了。”他说,“我有事要出去。得参加个早会。晚安。”

索妮娅还来不及回应,詹姆斯就走下了楼梯。她打开饮水机的水龙头,直到冰水装满了杯子,才一饮而尽。她朝后仰着头,脸正对着天花板。有一盏灯不亮了,天花板上还有一个小小的黑洞。

若是在过去,她关心自家房子的细枝末节,会立即跑到楼下的碗橱边,将灭掉的灯泡卸下,换上新灯泡。现在不同了,这些看上去不再重要。

有时,她会站在厨房里问自己那个一直很在乎的问题:“真的是这样吗?”此刻,她更加不敢肯定,她想要的竟是这些。

詹姆斯对索妮娅的冷漠仍在继续。他在办公室工作到很晚才回家,她也如此,埋头处理工作中出现的各种危机。

几乎过了一个星期,他们才有机会坐在一起吃饭。但他们的交谈也很不自然。他们能谈些什么?索妮娅知道,詹姆斯没兴趣听她讲格拉纳达之行的细节,当然更懒得听玛吉的新恋情。

交谈十分空泛,直到第二瓶酒喝到一半,詹姆斯忽然说:“你不在家时,我从你的书里随便拣了一本看。”

“真的吗?”索妮娅十分吃惊,“哪一本?”

“《艳遇的终结》,”詹姆斯鲁莽地说,“作者叫格雷厄姆什么的。”

“是叫格林。”索妮娅纠正道,“我们去看过这部电影,你不记得了吗?”

詹姆斯哼了一声。

“你喜欢吗?”她问。

“我没看。好吧,不管怎么说,是没看完。”

“但你开始看了?”

“我只看了你画线的部分,非常有趣。”

索妮娅一直没能改掉学生时代在书中画线和评注的习惯。

“暴露了你的很多想法。”

“你这是什么意思?”索妮娅有种受侵犯的感觉,因为詹姆斯琢磨了她的评注。那些东西有点色情。“你为什么不读完整本书?”

“我只想看你强调的部分。这样读起来更快。”

詹姆斯的语气咄咄逼人,索妮娅预感到他们快开始吵架了。那天,詹姆斯中午酒足饭饱之后,晚上又喝了五六杯酒,他醉得更厉害了。索妮娅觉得一场冲突无可避免。她的心咚咚地跳起来。詹姆斯嘴唇发紫,仿佛浸透了红葡萄酒,她第一次发现他的牙齿多么污秽,就像刚吃过蓝莓一样。

“看了这些东西,我很好奇你是不是已经有了外遇。显然,你对那个女人——那个莎拉·迈尔斯做事的方式非常感兴趣。”

“詹姆斯!你太过分了!就凭一本书上画的几条线?”

“对。这就能解释为什么你每个星期都偷偷跑去上所谓的舞蹈课,还有你上个星期的行踪!”